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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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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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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州十万囤怀古

在岑巩思州古城东面,有一个叫天堂的地方,龙江河与异溪河在寨前交汇流入舞阳河,形成一处景色奇美的天地。

在天堂寨后,有一座山丘,如同猛兽一样匍匐在龙江河与异溪河两河交汇的水口,雄视一江流水东去。山丘上,有一座石囤,囤色如墨,不知历经了多少春秋风雨。山顶的四周被垒起的几米高石墙围得严严实实。向东面河的山顶开着一扇石门,旁边建有烽火台。

登上石门,向东眺望,大河滔滔,天地辽阔。

我曾经多次登临此囤,细细察看每一块囤石,想要搞明白它建于何时,是何人所为,又有何用?

然而,囤上没有一个文字记载,只能到囤下的天堂寨去访问。

一位九十多岁的谭姓寨老说,天堂人家多数姓谭,祖上从江西来天堂生活已有数百年。旧社会,谭家靠在龙江河里扒船为生。谈起龙江河上的扒船营生,他们滔滔不绝,悠悠往事,三天六夜摆不完。当我问起后山石囤的事,他们的记忆似乎鞭长莫及。

有人说,那是古人修的军事基地;有人说,那是清朝年间修的御苗囤;有人说,那是民国时期修的防匪囤……

得不到确切答案,我只好去史籍里查找。历代的《岑巩县志》里没有,清朝的《思州府志》里没有,明代的《黔记》《贵州图经新志》里也没有……正当我想这又怕是岑巩历史上一段无法了结的谜案的时候,一个朋友给我送来了一本明朝万历年间的《贵州通志》,我在通志《思州府.山川》里看到了这样的记载:

“十万囤,治东十里,昔田琛藏兵十万于上。”

看到此语,我的心头顿起一阵强烈的震动,仿佛看见岑巩历史的远空烽烟滚滚,阵阵金戈铁马的嘶鸣驭空而来……

思州府的治地,就是今天岑巩县思旸镇的思州古城。“治东十里”,不正是在天堂吗?“藏兵十万”令我既惊又疑:浩荡十万大军,在这弹丸之地,可能吗?但是这个“藏兵”的田琛,却是思州乃至西南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土司王。他是能够办到的。

这番记载,非同小可。我们不得不再实地考察,而且目光不再局限于天堂。

经过几个月的探查,我们发现在天堂与思州古城之间龙江河两岸长达五公里区域内的大小山顶上,陆续发现十余座古囤。这些囤,大多是石囤,建有烽火台,与当地常见的防匪囤有很大差别。按照万历《贵州通志》的这段记载,和我们掌握的有关思州田氏的史迹情况,我们有理由推断,“十万囤”就是当年田氏土司修建的军事防御基地。

元朝至元年间,田氏土司将治所从北面的龙泉坪迁至南面的清江城,即今天思旸镇的思州古城。田氏土司在此用心经营,在这里修建了宣慰司城,将子孙后裔安顿在西面的注溪衙院。

为了保护治所和子孙的安全,他们将重兵布置在东面的天堂与思州宣慰司城之间,死死地锁住这一段进出治所的水口要害,主要防御来自中原军队的侵扰。而在府西之地的注溪衙院一带,在龙江河沿岸的高山大谷之间,则是田氏土司牧马、练兵和屯兵的大后方,是田氏土司的后勤补给基地,一方面可以补给前方兵马粮草,二来可以确保子孙后裔的安全。

时隔数百年,思州古城的东西两地,从地方史志和民间记忆中仍然可以查找到一些有关田氏土司的零星记载和传说。如天堂的十万囤、洞坪的田琛崖渡,还有亚坝的郎城、砚池塘、盐井等地。盐井出温泉,泉水含盐量很高,传说这里是田氏土司的产盐基地。田氏败逃后,盐井被封。当地至今还流传着一句话说:“要想盐井开,除非田氏转杰来!”衙院背后的岑巩山,是田宣慰牧马处和演武场。马院,又叫马圈,是田宣慰关马的地方。思州古城五里处的磨寨村有座大山,山顶有囤,也叫十万囤,《思州府志》说:“十万囤,府西五里,田宣慰屯兵处。”

可以看出,田氏土司在思州历史上留下过深重的足迹,产生过重大的影响。我们不得不去追溯和正视田氏那段尘封已久的历史。

思州之名始于唐初,与思州田氏关系密切。隋开皇年间,田氏始祖田宗显入黔平蛮,因功受封黔中太守。唐永隆年间,田宗显四世孙田克昌,陟巴峡,卜筑思州,恩威结服夷民,成为大首领,从此思州成为田氏世土。

田氏发迹靠的是武力。由于长期在高山峡谷间征战磨砺,田氏士兵个个如狼似虎。这是一支极其彪悍的土司劲旅,时人记述说:“聚如云,散如鸦,用偏架之弩,射无不中,中无不死”。

宋朝时期,田氏土司军队一度成为朝廷直管的正规军,受到统治者的特别倚重。宋朝皇帝曾称田氏将军为“田老虎”,称田氏军队为“神兵”。田景贤是田宗显的第十一世孙,是思州田氏土司首领中的杰出人物,曾是一名抗蒙名将。南宋末年,他临危受命,率领十万大军从思州出发,千里迢迢进京勤王,抗击蒙军,力挽狂澜。

唐宋元明时期,田氏土司军队忠实履行朝廷诏令,开黔抚夷,安定交趾,击退戎金,逆战蒙元,远征缅越,开通云贵,平息苗疆,对维护祖国统一、边疆稳定和民族团结作出过重大贡献。

田景贤将土司治所南迁清江城,将新治清江称思州,而将旧思州称思南。岑巩的古名思州由此而来。此时,田氏土司占据天时、地利,凭借强大的武力开疆拓土,田氏势力如日中天,成为西南地区疆域面积最大的土司。

然而,正当田氏走向鼎盛的时候,元朝末年,田景贤之孙田茂安割地投降明玉珍,田氏领地和势力一分为二,田氏由此走向分裂,几代土司仇杀内讧不止。

明朝永乐年间,思州宣慰使田琛与思南宣慰使田宗鼎为争夺朱砂矿,发动了贵州历史上著名的“沙坑之战”,直打得天昏地暗、民不聊生,连皇帝朱棣也叫不停歇。最后朱棣将大手一挥,派大军进剿思州思南,将田琛与田宗鼎捉至京城问斩,田氏土司势力随即灰飞烟灭。

毫无疑问,田琛是思州田氏土司家业的败家子。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土霸王,全然不把雄才大略的永乐皇帝朱棣放在眼里,将内讧愈演愈烈,最终敲响了田氏败亡的丧钟。

关于田琛其人,明朝田汝成的《炎徼纪闻》、郭子章的《黔记》和清朝张廷玉的《明史》都有着浓墨重彩的记述。可见他的历史影响不可小觑。

这些史籍记载说,田琛与田宗鼎闹事,被朱棣叫进京城训话,严辞警告他不要再在地方生事扰民,否则就要取他项上人头。一回思州,田琛又成了土皇帝,把朱棣的话抛到九霄云外。为了争夺沙坑地,与田宗鼎又起事端,还扯起大旗,自称天主,组织兵马杀向思南。

最终,朱棣下定决心,派镇远侯顾成率兵五万将田琛、田宗鼎捉至京城问罪,彻底剿灭田氏势力。从此思州改土归流,思州宣慰司变成了思州府,成为新建贵州省的管辖之地。

我们已经无从知晓,六百年前那场平思战争究竟有多惨烈?如此强大的田氏势力,眨眼间烟消云散,仿佛一棵大树被连根拔起,拔得很难觅到一丝踪迹。

数百年来,一群群的历史学者在思州大地上,无数次追问,除了茫然还是茫然。田氏雄杰埋骨何处?他们的子孙逃往何方?

两百余年后,田氏后裔重返思州故里,在注溪衙院重起炉灶,重沐烟火。然而那长达两百余年的逃匿记忆却在田氏土司的后裔中神秘地集体消失了,给后世学者留下无穷的喟叹和遗憾。

如果田氏没有内讧,如果田琛听从朱棣的警告,如果田氏土司依然统治思州,那么贵州的历史将是怎样一番景象?

然而,历史没有如果。历史如同一条大河,洪流滚滚向前。祖国统一、民族团结,才是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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