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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渊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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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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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旅人

(一)

每次站在那片熟悉的海边,我就仿佛能够听到风的声音,它席卷着地平线另一端潮湿的气息,还有数不尽看不见的故事,在夜色下轻轻诉说着孤独。也许,能认真倾听的,只有那些疲惫的飞鸟,却没有树枝愿意借其停靠。它们是这座城市的标记,自然也就见多了这座城市的寂寞……

他染湿了我的青春,每当回忆起来,那些两个人没说出口,同时又心照不宣的,都是淡淡的、充满了潮湿的爱意。

以上这段话是出自邱燕最新创作的文章,题目为“城市的孤独”,学校的指导老师说她的文笔虽然很成熟,但缺少一些实际的内容,只是华丽词藻的堆砌,倒显得有些故作忧伤。最终,这篇她认为非常满意的作品手稿,还是存放在了写字台的最底层。她一直没有告诉家人,自己喜欢创作文学这件事,今后可能也不会有机会了。

邱燕与身旁经过无数身穿校服的学生一样,在普通中度过一段充满紧迫感的高三时光。

她走过的老街道之中,孤独地耸立着几栋破旧的居民楼。父母在小区门口经营着一间馅饼作坊,小本生意,但是架不住附近的住户密集,自然也就没有太多精力去管邱燕。午休的时间很短,她独自穿过杂乱无章的老巷,进入了其中某栋沙砾楼的楼道里。

空气中混杂着各家各户的饭菜味,邱燕拿出钥匙准备打开房门,这时,一个背着吉他包的男生从她身后擦肩而过,在拥挤狭窄的楼道里,吉他碰撞在护栏上,发出清脆的木制声音。

男生回过头,笑着说了句“不好意思”,紧接着朝楼上走去。那张相比同龄人带有一些腼腆,又夹杂着海边潮湿的气息与饭菜味的笑容,这就是邱燕对他的第一印象。

“听邻居说,咱家楼上搬来一个学生暂住,好像是来艺考的应届生。”

这是邱燕晚自习结束后,去厨房准备夜宵路过客厅,听到父母聊天收集的第二条线索。

直到后来,邱燕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每当回想起周晨树,脑海里总会充斥着饭菜的味道。总之,在第三个中午,邱燕放学后回到店里帮忙时,他走进了那间小店。

“两个肉火烧,一包海带丝。”

男孩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干,是那种说不上好听,又带有明显辨识度的声音。

“一共五块钱。”

邱燕熟练地为他打包,趁着父母正在和面,小店里排风扇正在匆忙地转动,她的想法没有经过大脑便脱口而出了:“能教我学吉他吗?我家就住在你楼下。”

听了她的话,男孩神色呆滞了几秒,似乎是想起那天中午的擦肩而过,随即脸上再次露出了腼腆的笑容:“我叫周晨树,下次有时间联系。”

当夜晚逐渐归于平静时,邱燕敲响了周晨树家的门。周晨树是从外地赶来参加培训的艺考生,所以不用像邱燕那样在学校上自习熬到很晚。他的房间里面很整洁,可能是因为本身行李就不多的缘故,但床头的书柜上面还是摆满了唱片,大多邱燕都叫不上名字。吉他就放在支架上,看上去保养的很好,旁边还放着许多比瓶盖大一点的MP3和存储卡,各种款式的耳机线缠在一起,这是邱燕第一印象里,他仅有的随意与烟火气。

他桌子上的笔记平摊着,那页刚好只有一句话:我愿做一棵野蛮生长的树。

第一天,邱燕只有十几分钟的时间,或许是因为两人的性格都过于内向,他们没有过多的交流,只是简单了解到对方的基本情况,并尝试在下次见面时,能找到共同的话题。然而第二天,周晨树就把她约到附近一家营业到很晚的咖啡厅,如果想在深夜聊点什么,除了酒吧,这附近两人能想到的也只有它了。

“我感觉你在家里有些放不开,不如到可以让人放松的环境交流。”对于深夜约女孩子出门,周晨树是这样解释的。

咖啡馆的名字叫“简”,只有这样一个简单的字,里面的装修很复古,老板也是一个看上去很古板的眼镜青年,这跟他的气质倒是很搭配,可以让人一眼认出来这家店是属于谁的。

收银台旁边立着一个大书柜,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专辑唱片。如果有什么想听的,可以取下来交给老板。

外面路过的车灯逐渐稀少,就在歌曲播放到痛仰乐队的《空城》时,杯子上的水雾凝结成雨滴滑落,周晨树开口问她。

“你之前对音乐了解多少?为什么突然想学吉他?”

“因为我刚刚放弃了自己的兴趣爱好。”

邱燕的食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停顿了一下,她又说:“我不擅长创作,可是如果没有一些文艺的东西,我不知道自己的生活会变得多么暗淡无光。”

周晨树起身,从书柜那堆英文唱片中抽出一张写着中文的交给老板,过了一会,头顶的音响开始播放节奏舒缓的音乐。

“换句话说,你只是需要一个给生活调味的替代品吧。”周晨树说着,从包里取出吉他,简单活动了一下手指,就开始拨动琴弦。

他即兴附和了片刻,就把吉他交给了邱燕,“像我刚才那样,先摆好姿势。”

“左脚可以轻轻翘起,大拇指弹奏最上面三根琴弦,剩下的三根琴弦分别用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弹奏……”

“拨动琴弦的声音不要太用力。”

“左手按在琴格偏右的位置。”

简单尝试了一下,第一个完整的音符开始从邱燕的指尖跳跃出来,紧接着又是很随意的第二个、第三个……

周晨树满意地点了点头,“其实,吉他入门并没有那么难,更多是在于手指的熟练度和灵活度。只要记住乐谱,多加练习,就能弹奏出想要的音乐。”

邱燕玩了一会,停下来问他:“刚才你听着播放器里的旋律,就能跟着它弹奏出来,那是什么?”

“如果你想弹奏这个的话,需要长年累月的练习,对乐理有较深的理解,还包含一些创作在里面……”周晨树说着,目光直视她清澈的眼睛,“或许,以后我们也可以尝试一下创作……”

(二)

第一天学习,周晨树并没有教邱燕太多,毕竟乐器和乐理这种东西,不是通过短期的学习就能掌握的。不过,对于邱燕来说,学习吉他可能只是一个借口,相比而言,她更想接触的是周晨树身边的生活,那种与音乐和旅行结伴,与屏幕上红色的倒计时和一张张理科试卷毫无交集的生活,也是她从未接触过的“远方”。

后来的夜晚,周晨树带着邱燕跑了很多地方,他们回家时的路灯也越来越昏暗,但两人最熟悉的,还是那家名为“简”的咖啡馆。邱燕的指法越来越熟练,很快学会了《两只老虎》、《欢乐颂》这类简单的歌曲,这个男孩给她示范的时候,表情十分认真,就像在种一棵需要用心培养的树苗,这也让她产生了想要距离周晨树的世界更进一步的想法。

“周晨树,我想写一首歌。”

这天,邱燕突然对他说道。

“你想写什么?”周晨树好奇地看着她。他没有问邱燕,你的乐理都不懂多少,怎么作曲呢,他知道,邱燕这是在向他求助。

“远方。”邱燕只回答了他两个字。

歌词很快就写好了,被她用少女特有的温婉字体誊写在一张好看的信纸上。周晨树拿到歌词,思考了片刻,又弹奏着吉他摸索了一段时间,每一句的旋律都在反复推敲,而这段时间,邱燕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陪在他身边做一个安静的听众。

旋律写好后,周晨树又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手指再次抚上琴弦。

“他是我未曾触及的远方。”

“那天我的翅膀,一半在生长……”

“像风吹落叶,带走正午阳光。”

“像凌晨熄灭的路,孤单却无比清醒……”

歌词没有提及远方,却句句都在描绘“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其中对“远方”的向往不言而喻。歌曲的旋律很简单,但简单的旋律更容易让人听懂其中的情感。

邱燕靠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歌曲结束,突兀的掌声才让她回过神来,平时喜欢躲在柜台后面看电子书的咖啡店老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的后面,眼神中的赞赏不需要用言语来表达,似乎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距离高考的时间越来越近,邱燕的成绩依旧像往常一样,爬上不去又掉不下来,就像悬浮在水里的小球,受到的重力和浮力是对等的。重力是来自于教学楼里压抑到快要无法呼吸的空气,浮力是从那天开始,她的生活里照进了一束阳光。

她开始享受每个跟周晨树见面的夜晚,开始享受每次短暂的相遇又分别,尽管两个人之间只隔着一层楼。在父母熟睡的深夜里,她也会悄悄跟周晨树离开老旧的小巷,穿着橡胶鞋踩在空旷的马路上,有时她还会用手在虚空中捧起路灯下的光,然后洒向夜空,接着嘲笑自己像个傻子一样。

邱燕知道,自己长期压抑的神经,也只能在此刻得到释放。

提到释放压力,周晨树曾带邱燕去过一家震耳欲聋的酒吧,这里的人们喜欢把夜晚的孤独寄托给酒精,在玻璃碰撞声中挥洒着身上背负的东西。

泰戈尔曾说过:孤独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独。

可邱燕却并不能狂欢起来,这里的音响震到她头疼,哪怕是周晨树趴在她耳边大声说话,她都有些听不清。她觉得这些人的陶醉其中并不是狂欢,而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悲哀情绪,也是一种不属于她世界的“远方”。

周晨树带她到一间音乐酒吧,这里并没有之前震耳欲聋的喧嚣,音响里播放着近期的流行歌曲。店里还有周晨树近期的朋友,也是在这里兼职驻唱的音乐生,表演间歇,那个人在吧台跟店员喝酒。店员是一个辍学打工的胖子,旁边还有一个看上去应该是熟客的女生,化着淡淡的妆,身材看上去十分瘦小。三个人摇骰子玩真心话,可是玩着玩着,那个店员就跟女生握起了手,接着就拥抱在一起,只剩男生独自喝酒,表情难以掩盖他的落寞。

后来,周晨树告诉她,那个店员一直暗恋另一个女生,他的朋友无意间当了一回月老,但是没过几天,热情消退之后,随之而来的性格不合适让店员感到疲惫。想到那个男生当时孤单的表情,邱燕问他:“你带我去了两次酒吧,对你来说,它们之间有什么不同吗?”

“不同倒是说不上来,至少它们都很寂寞,又在消化着人们的寂寞,不是吗?”周晨树突然叹了口气,“邱燕,我也想写一首歌了。”

“怎样的一首歌?”邱燕默契地回答。

“我们。”

她知道周晨树口中说的我们,并不是指他跟自己,而是生活在这座城市里,那些渺小,却又不断挣扎的“我们”。

在之后的几天里,邱燕没联系到周晨树,以她对周晨树这段时间的了解,她知道这个人肯定又会跑到一些可以让他伤心难过的地方,去寻找创作的灵感了。有时候凌晨三点多,邱燕可以听到楼道内传来上楼的脚步声,随着关门声的响起,世界又会重归平静。

她想帮助他,但不知道对于闯入她世界的旅人来说,自己又能帮到什么。她想陪在周晨树身边,就像他在自己陷入平凡的迷茫中苦恼时,为自己的生活带来一束光亮,可她又不知道,自己应该以什么身份和立场。朋友,亦或者是其他?

直到第五天,周晨树从门缝上发现了一封插在上面的信,打开后,熟悉的彩色信纸上誊写着一行好看的字——

邱燕:我没看过凌晨四点半的日出,没看过你眼中向往的鲸落和星空,也没有经历过你口中提到的诗和远方。我的生活只有学习和成堆的CD,两点一线和单曲循环。但是你要相信,日出划破夜空带来的是光明,致郁止于治愈。

随后附着一张已经写好的歌词……

(三)

第七天,也就是周末放假的前一天晚上,周晨树主动提出邀请,想要带邱燕到附近的海边游玩。没有自备的野餐烧烤,也没有言情小说里面提到的表白花束和蜡烛,两个人本着学生应该有的坦诚和认真,双手空空,周晨树的身后背着一把吉他。

两人居住的老街区距离海边仅有三个路口,此时正值春末夏初,天气已经回暖,邱燕脱掉鞋子,光脚踩在松软的沙滩上,感受着大自然最原始的触觉,时而欢笑,时而痛呼一声,然后从脚下取出一片破损的贝壳。

周晨树的鞋子里进了沙,但他并没有理会,笑呵呵地跟在女孩身后。今天两人脸上的笑容,比以往加起来都多,空气中充满了海水的咸味,在潮起潮落声中,驱散了各自的孤独。

玩累了,邱燕就取出周晨树的吉他,在夜色下拨动着简单的和弦。

“你丢掉我的情诗,错过我的心事,你拥抱你哀悼那些破碎的陶瓷。”

“失去我的眼,掐断你的烟,我只是你划掉的某一段歌词。”

只唱了一段,吉他声就停止了,周晨树笑着插话:“新街口组合的歌。”

“就是突然想唱这首歌了,我记得你的CD里面有他们的唱片。”邱燕看着眼前的他,“知道为什么吗?”

周晨树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太懂女孩子的心思。

“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邱燕又说了一句没由来的话。

“不知道啊。”周晨树说完,突然笑了起来,“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感觉有点傻逼。”

“可惜这段时间就学会了这一段。”邱燕把吉他还给了他,表情有些失落,“其实,你平时也可以多读点书的。”

“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周晨树很满意,没有去接她的后半段话。两个人在沙滩边一块礁石上坐了下来,他问邱燕:“想不想听一下最近刚写的那首歌?”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时间有些仓促,你的词很好,我总觉得自己的旋律有些配不上。”

“其实你不必在意这么多,对我而言,你就是你,是一棵野蛮生长的树。”邱燕平静地说出这句话,视线停留在天空中那只孤独的海鸟。周晨树轻抚琴弦,一阵与他往常风格不同,十分动感紧凑的旋律响起……

“我们张开了难以启齿的嘴唇,呼唤身边麻木未醒的人。”

“我们读懂了晦涩生硬的道理,代价是奉上曾经的纯真。”

“我们放肆了精神空虚的灵魂,宿醉在街头小巷的夜深。”

“我们保留着梦想最后的余温,就在这人潮大海里浮沉。”

邱燕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周晨树,他在用一种略显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沙滩上,向生活发出一声声呐喊。可是,就像歌词中描述的那样,面对即将踏入的复杂社会,没有了文艺和浪漫的生活,身边的人都在麻木地度过重复的每一天,而他们身为两个普通的高中生,有多少能力去改变呢?又有多少人能听到这首歌呢?

他们还清醒着,他们还活着。

唱完之后,周晨树收起吉他,从琴包里拧开一瓶矿泉水,猛灌了一口,甩了甩脖子,“爽!”像是在发泄积攒了很久的情绪。

喧嚣过后,世界重归平静,两人又回到了肩并肩的状态。空气在沉默中,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

“已经进入五月了。”周晨树先开口。

“嗯。”邱燕回复了一个简单的字。

“我三月参加完校考,不想再回到那间就连氧气都要凝固的教室,也不想再面对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他们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你,就好像你是从隔壁班借读过来,永远不属于这个群体的一员。”

“况且,他们都在为高考做最后的冲刺,而我是音乐艺考生,分数线比他们低,只需要巩固好基础知识就可以了。”

“我留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选择了一家艺考培训机构,跟一群经历相仿的学生一起学习。”

“高考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如果正常发挥,我应该可以考上这座城市的学校……”

这是邱燕认识周晨树以来,他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可能是今晚的气氛烘托到位了,他把很多的心里话,一股脑倾诉给了身边的女孩。

“你呢?”周晨树说完,看着身边的邱燕,把话题交给了她。邱燕双手环抱着膝盖,陷入了思考。

“我嘛……我本来想要留在这座城市里,像以前那样,过着每天都在重复的生活。现在的想法也是这样,只是这座城市的大学,似乎对我有点不友好,以我的成绩,肯定考不上那些好大学,剩下的又以‘野鸡大学’而扬名。所以说,我应该会考一个外地的大学吧。”

“外地也挺好,外面的世界很广阔,肯定会有你想看到的远方。”周晨树能感受到她的失落,可在这种事情上却也不知该如何让她开心点,只能安慰道。

邱燕往后挪了挪位置,抱着膝盖的双手缩得更紧了,两人肩并肩,但距离却被一只无形的手拉扯到很远。

夜色越来越深,邱燕偶尔打着哈欠,可她并没有提出想要回家睡觉。周晨树又拿出了吉他,一首接着一首弹唱,从万青弹到了新裤子,从林俊杰的《背对背拥抱》唱到了朴树的《我爱你,再见》,唱到疲惫就停下来说一会话。对于周晨树唱过的歌曲数量来说,时间好像过得很漫长,但对于他们的人生来说,又是如此的短暂。

只有海水还在不分昼夜,不知疲惫地潮起潮落……

“天快亮了,我们回去吧,如果被爸妈发现了,我也免不了一顿毒打。”邱燕站起来,拍打着裤子上被潮湿海风沾染的沙子。

“走吧,时间不多了。”周晨树望着海的另一边,泛起了鱼肚白的天边,喃喃自语。

(四)

从那晚过后,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高考的话题,像往常的生活方式一样,只是心里都打起了精神,想要把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刻进各自的记忆里。

直到黑板上的倒计时从“30”开始缩减,周晨树终于对邱燕开口说:“我要回去准备高考了。”

“我送送你。”邱燕只是回答了一句,让人看不出情绪。

周晨树订好票的那天清晨,天空开始下起了小雨。他拖着行李箱,邱燕替他打着伞,在路口等待着过往的出租车。

“回去以后,你会给我寄信吗?”邱燕问他。

男孩露出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腼腆的微笑,“没问题,到时候我还会把自己喜欢的CD寄给你听。”

“周晨树。”

“嗯?”

“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两个人同在一把伞下,距离挨得很近,邱燕没有等到他回答,就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吻,短暂又匆促。在周晨树发呆出神时,邱燕开口说:“我知道,我们彼此都是对方生命中路过的旅人,所以不会在彼此的世界过多停留。起码现在不会,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出租车在路边停靠,邱燕帮他把行李搬了上去。周晨树没有带走吉他,而是留给了邱燕,并嘱咐她平时可以经常练习。邱燕不知道多年以后,这把吉他会不会被堆放在房间角落里生了灰,也不一定记得就在这个夏天,毛不易凭借一首《盛夏》成为了闪耀的巨星,自己经常关注的作文大赛进行到了盛大的第二十届,他们的高考试卷做到了哪道试题。但是每当回想起这个夏天,她都不会忘记,她的生活里照进了一束光亮,伴随着街坊邻居的饭菜味,海水潮湿的气息,几首不完整的歌曲,以及那句默契到从来没有开口说的话。

雨水还在滴落,他们依旧心照不宣地没有难过,至少邱燕没有表现出来。只有她心里默念的那一声声“再见”淹没在其中,随着汽车轮胎的转动,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老街的尽头,也消失在她的生活中。

每座城市都是如此,总有些人是突然消失的,而另外一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会被囚禁在一个狭小的地方。

居住在海边的人,总要习惯城市用密布的阴云,来把整个天空笼罩在压抑的氛围中。城市尚且如此,而人们也总热衷于用自己仅有的艺术细胞,来把“遗憾”二字描绘到刻骨铭心。如果邱燕还坚持着自己的文学爱好,她一定会用下面这段文字,为自己的故事画一个没有结尾的句号:

滴答……滴答……

雨点一滴一滴落在我的脸上。如果我的心是一座城市,那么这一刻,天空终于下起了雨,整个城市都在哭泣。

或许是因为离别太伤感了,天空总会在此刻下一场大雨,冲刷人们心底的回忆,也冲刷掉他们在这座城市留下的痕迹。



注释:

1、本文提到的歌曲为新街口组合2012年发行的《暗恋过,结局呢》,此处为邱燕第一次向周晨树暗示自己的感情。

2、“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出自名著《爱丽丝梦游仙境》,正如这本书中的桥段,小爱丽丝对疯帽匠说的,“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因为我喜欢你不需要理由。”后来长大后,爱丽丝忘记了梦中说过的这句话,疯帽匠再问爱丽丝,爱丽丝反问疯帽匠是什么意思,疯帽匠只是回答了一句“我不知道”,把感情埋在心底。

3、文中邱燕创作的歌词,均是摘自作者本人创作并发布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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