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开始,是那高中的尽头”
壹
或许就连张洋洋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本该咬牙坚持奋斗拼搏的复读生活中喜欢上一个男孩。第一次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她努力的摇了摇头,仿佛在告诉自己,你是疯了嘛丫头,现在可不能想这些。
可自己却没有办法不注意他,他也算个耀眼的家伙——第一次考试,男孩便考了全班物理第一,这让要强的自己不服——或许是和性子有关,洋从不相信男生一定在理科上比女生占优势。
在男女的能力研讨上,张洋洋绝对是一个战士。在原校的时候,她常常能听到一些看扁女生的声音,对于理科女孩来说,似乎也最厌烦听到这些轻视的言论。可不同于大部分女生的忍气吞声,洋选择了用实力回击,在强人如林的实验班也有一席之地。可本该不偏不倚的高中却偏偏出了些差错——她是个性子烈的女孩,模样很是俊朗,和男孩子合得来——其实懂的人自然懂,男孩们与她的那种关系是最友谊的兄弟,除了老师自以为的幻觉外,也没有大的流言蜚语。
还是有些隔阂——老师们大多不明白新生代们的异性沟通,又或是只想树立个学习优异的名班印象,班主任对洋下手了,她捏准了洋的性子,用一个“八面玲珑”的词,来为她专属了一个“围绕在八个男生周围”的定义。从小到大都是争当“最优秀的一个”的洋坐不住了,她分明感觉这是一种间隙的侮辱,可又没有定夺老师的权利,只能一个人较了真,一心只想学学好数学来报复自己的数学老师。失去了理性的女孩丢失了对于学习最初的动力——或者也从没有过动力,深夜中辗转反侧,哭泣的欲望顺着月光布满了高楼隔间的枕上,不一会儿,脸颊便有了水雾。
或许那个时候,张洋洋还没完全意识到学业的重要,她拼命的耍着数学,也自然耽误了其他,尤其是理综,让她用一塌糊涂来形容。高考成绩出来后,洋决定走一条艰难的路来换得自己的未来——比起选择“报复”班主任的那个捍卫尊严的决定,她甚至觉得,选择复读似乎更加顺其自然些。
“明年,我一定要上一个985!”
这便是她的目标,她的动力,她的梦想,走出高中校门的那刻,她忽然豁达了很多,拿“报复”来抉择未来似乎是一件愚蠢的事。于是她做上了回老家的列车,在七月下旬——高考结束的一个半月后,又一次拿起了笔,拾起了曾经的自己。
贰
没有分班以前,张洋洋还是班长候选人。
那是的一切还是单纯的,彼时的班主任是一名物理老师,她常常笑着跟学生说,字里行间总是露着一股淡雅——或许当每一个学生心甘其愿用母亲来形容一个老师时,或许证明了那位老师褪去了隔阂的阻碍,成为了孩子们心中的守护者。洋也是其中一个被她守护的孩子,老师说她笑起来很像是上批孩子里的班长,也多次有意无意的想让她当班长,并希望她考上上海的大学。
不过那时的洋还是个懒懒的小姑娘,有一次起晚了,慌慌张张来到学校门口,看见了班主任走向教学楼的背影,她立马清醒了,从小有着运动底子的她便来了个弯道超车,终于比老师早到一步,可还是迟到了,还是被老师发现了。班主任也是位赏罚分明的老师,决定让她在全班同学面前唱一首歌作为惩罚——洋暗暗舒了一口气,毕竟唱歌对于她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有些害羞,或者有些不自在,这种淡淡的羞耻心让她张了几次嘴都没有唱出声来——一时间,她也不太知道该唱什么,所有同学都在翘首以盼,老师也在催促,如果不是自己的同桌后桌点了首周董的《最长的电影》,或许今天张洋洋的一世英名就毁于一旦了。
从那以后,老师也便再也没有让她当班长的意思了。毕竟一个班长,首先就是不能违反规则,而那件事过后,洋心里也有所触动,虽然老师依旧待她如初,可要强的自己依旧希望得到老师的认可,她也没有辜负老师的期望,最终成功留在了实验班。
高一的日子还是快活的……此时复读生张洋洋在宿舍的硬板床上躺着,每当回忆起自己的高中生涯,总是会想起那高一时的种种往事,比起寄宿学校,走读生的日子也太甜了,起初,和无数刚入严苛环境中的同伴们一样,她也是在适应中的一员。晚上失眠,有时会想起父母,有时会想起曾经的友人,有时会想起手机电脑美味佳肴,那些美好的与目前的生活简直天差地别,她也会迷茫,要强的也会落泪,并怀疑自己选择复读是否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十点十分下晚自习,十点四十熄灯可没有一个人睡,不到十二点,没有人愿意关掉台灯,早上五点匆匆换好衣服去学校上早自习,一天拼死拼活的上满十节课,吃饭时间只有匆匆半小时,那个固定的时间里,你总能看到无数学生飞奔于教学楼与食堂之间……她能行吗?会行吗?可以行吗?这些问题的答案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只是陷入回忆,老师的希冀,满心的期待,同学的打闹,互相的玩笑,父母的唠叨,彻底的饱暖……到了这里,老师更为严厉,他们会说:“你们是985梯队的,一点都不能松懈。”父母亦然:“你就应该是第一呀。”种种压力让这个十八岁的少女有些扛不住了,可谁也没能想到她的意志会这般坚强。
或许高考失利让她彻底蜕变,她不再任性,也不再不为自己而负责,她清楚,唯一能让自己满意的方式就是考一所得体的大学。而当好胜心占据了身体的主流时,男孩的走入又为自己的信念增添助力——她心中颇有不服,一定要跟他争个高低,可现实还是有些“残酷”,这小子的理综强的离谱,虽然自己每次都能和他总排名难分秋色,可理综总是差的太多。
那好吧,如果换作以前的张洋洋,必然要在理综上苦下一番功夫,可这样做是有前车之鉴的——有可能三大科会有下滑,高考又不会得到个理想的分数,于是她选择了低下身子,决心要想男孩请教,在之后的自由分组中,洋问他愿不愿意和自己一组,男孩羞涩的看了看这个性格有些大咧的女孩,犹豫了一会儿,便同意了。
于是,这个男孩,变成了洋新的后桌。
弎
渐渐张洋洋发现,这个男孩和理科直男们还有些差别。
譬如当有人问他题时,无论题目对他来说是多么简单,他总会耐着性子讲,时不时还问了几句:“听懂了吗?”“哪里还有不会的呀?”——他温柔的好像晚秋的阳光,包裹着一年中最后的温暖洒于人间。听他讲题也算是种享受,甚至有时要比老师讲的还要清楚。但让洋真的对他动心,却是一件与学习无果的小事。
有一次他的朋友从校园里抓了一条毛毛虫,好多女孩都避而远之,洋毕竟天不怕地不怕,并没有躲,直直的看着他把毛毛虫摆到了男孩面前,男孩立马把校服领子拉起来,拉链也拉到了尽头,整个人仿佛蜷在衣服里,并摇了摇头,皱着眉头,一副抗拒的模样。身旁的人纷纷起哄,除了她——洋忽然觉得心底的感觉有些异样了,她有些说不出来话,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喧嚣,眼中却只有他了。
从那以后,张洋洋便开始有意无意的与他拉进距离,每次放假,她总会买很多零食,为了不让人发现自己对他的不同,她总会以分给大家零食为借口,把零食塞到他的手中;上课的时候如果看见他发呆,便写纸条让他好好学习,如此往复已久,张洋洋便确定自己是喜欢上他了。虽然最开始自己有些难以接受,可后来,貌似是想到了高中时那对分别考上复旦与北大的情侣,她觉得如果自己和他未来是以这种情景走下去,想必也是极好的吧。
可还是有对手出现了——这一次,她人生第一次经历了学习以外的对手——一个同样喜欢男孩的女生。她是问题里的常客,总是缠着他问他一节晚自习的题,那时男孩无论对谁都是一视同仁,但也看出她别的意思,却也不知该怎么拒绝,只能和往日一样耐着性子给她讲。后来女生便更加加紧了脚步,竟然占了洋的座位,跟他说话。男孩有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的这种推搡不清也让洋有些郁闷——她并不知道,自己心仪的男孩究竟对自己什么意思。
她很怕自己会出现这样的担忧,既怕自己因此耽误学业,又怕自己与他渐行渐远,无奈之下,她只有在这种无声的迫力中继续生活。
考试接踵而来,她渐渐招架不住了,有次她考的很差,跌出了全班前十,压力终于压垮了她,在第二天上英语课的时候,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男孩有些不知所措,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的前桌,只能一个劲儿的在那里递纸和一个本子,于是洋便在他的本子上,写满了一整页的“好难过好生气”。男孩女孩之间的小动作终于被老师发现了,老师怒斥他道:“你给我好好听课,心思放在哪里呢!”于是男孩只能拿起来笔,装模作样的听了起来,看到老师把目光移到别处,便又把笔放下,好几次想拍洋的肩,又好几次把手放下,不一会儿,他终于拿起了笔开始认真听课了,可那有些坚定的眼神又像是做了某个决定一样。
下了课后,男孩飞一样的奔出了教室,张洋洋有些差异的看着他远去,可诧异了不过几分钟,她的桌上便多了一个鹿角港。
“别看我了,喝吧,给你买的。”
男孩被她看的脸都红了。
泡好之后,洋便喝了一口,可这一喝却喝出根头发来,洋瞬间就没心思喝下去了,她指着那根头发对男孩说:
“我不想喝了看有根头发。”
男孩挠了挠头:
“那就……那就倒了呗。”
“可是我觉得有点可惜,毕竟……是你给我买的。”
男孩忽然沉默了一会儿,那副模样就像是他在做物理一样,他看着茶中的头发,缓缓抬起了手,轻轻一挑,把头发挑了出来,然后在洋面前,拿起奶茶,喝了一口,转身离去。
“喂……”
可是她已经叫不住他了,他走的太快了——就像去食堂那样快。
“那是我喝过的啊……”
不过没有人再回回应她了——除了她那砰砰的心跳声。
肆
女生终于有所察觉了,也终于开始有所行动了。
有一天放学,女生对男孩说,让他陪自己回宿舍,男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去了。这一幕,被一旁的张洋洋看的清清楚楚,她有些恼怒,却也不知道该怎样去解决。追上去?跟女生来个正面交锋?这样会不会让所有人都难堪,回宿舍?当所有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万一明天男孩告诉她说,他与女生在一起了,她该怎么办?
“哎洋你看他俩是不是在一起啦?”
这些不识趣的声音让洋彻底生气了,她淡淡的回了一句不知道,便甩头就走。
那一晚上,洋第一次为一个男生而失眠了,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不知道未来该何去何从,她想了无数种可能性,却偏偏没有一件是有利于自己的,她把自己置身于悲剧的境地,让悲惨世界再重演一遍。她深怕明天早上,看见男孩与女生拉着手走了进来,打打闹闹有说有笑,那样她会怎么样?张洋洋不知道,也不敢知道,她怕自己的雄心壮志都毁于儿女情长,可终归又只能把你情我浓当做稳定自己最后的选择,于是,她决心要想男孩表明心迹。
一看表,早上五点,天空一片漆黑。
洋把自己打扮的利利索索,看见他并没有和女生一起走进来,心里缓和了一些,可她此时却较上了真,决心不要理他看他是什么反应,于是早自习与第一节课,两个人没有说过一句话。可男孩却再也憋不住了,他终于写了一张小纸条,问她为什么不理他了。
“我看见你和她走到一块了。”
男孩慌了神,赶忙拿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不一会儿又擦了,咬着笔头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后又重新写了一遍,他快速拍了拍洋的肩膀,把纸条塞到了她的手上。
大致内容如下:
“她跟我说对之前跟我走的太近了,对给我造成的困扰很抱歉,以后就当你的妹妹怎么样?我说这样不好,要不就此划清界限当普通朋友算了。这么回她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就没喜欢过她。”
张洋洋彻底释怀了,她露出来久违的微笑。
伍
“我一不小心看上你了怎么办?”
微信对话框忽然弹出了这样一句话,张洋洋有些懵,视线挪到另一旁——是他发过来的。
洋立刻坐了起来,她回道:
“啥?”
“这么尴尬的嘛,你就说说你的想法。”
洋彻底傻了,她想和他在一起,却又不想谈恋爱,她怕自己不会成为那对童话中的学霸情侣,一旦因此堕落的话,自己一年来的努力很可能会付之东流。她努力上自己平静下来,额头开始冒汗,她不断告诫自己,一定要理智,不能被感性冲昏了头脑。
她决心先表明自己的感觉,再看看他的反应。
“我也……”
“正在输入中……”的提示语几乎与自己的回复同时出现,她忽然有种接受命运审判的感觉,这种感觉,似乎只有在去年6月24号出现过。当成绩出来的同时,她几乎陷入了崩溃,她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被世界抛弃了,被命运遗弃了——这种挫败,像是芥末涂在了唇上,只能感受它的辣,却无法将它咽下。她害怕这一次,自己也会失去一切。
消息终于发过来来了,她乐了。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谈恋爱,想把学习放在第一位,没关系啊,我可以等,你不要放在心上……”
至于之后的话写的什么,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两个隔着屏幕同样笑着的孩子,在一刻彻彻底底明白了对方的心意,也同样心照不宣的,决心为高考而努力一把。
从那以后,班里便多了一对互相激励学习的伴侣,他们同为物理课代表,每天都会在黑板上写题,就趁着这个机会,张洋洋会给男孩写数学的各章总结,而男孩又会给她去判已经写好的化学卷子。一张黑色,一张红勾,互相交付,互相点头,一起奋笔而又疾书,一起为了那场不可避免的决战。
过生日的时候,复读生活本来就有些拮据的男孩给洋买了一个小海豚项链,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又回赠了个小狮子,好家伙,这可把男孩高兴坏了,他天天把手链带在手上,四处跟人炫耀,“好不好看?”“精不精致?”大家都顺着他的意思回答了他,可是让他风光了一把。有一次不小心把手链弄脏了,男孩便一个人来到卫生间一遍又一遍的刷着,心疼着说要以后一定要保护好它。
不过男孩每次看到别的情侣打情骂俏总有些小羡慕,他总会跟洋旁敲侧击,谁谁谁今天又和谁谁谁接吻了,谁谁谁又和谁谁谁牵手了,张洋洋看着他那期待的目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便正色道:
“咱可不能像他们一样,你也休想有什么举动啊,好好学习才能为今后考虑啊。”
这才重新让男孩坚定了自己,而为了防止这种暧昧迷失了两人的心智,洋特意调了座位,天各一方,独自努力,考差了就互相鼓励,考好了就赞扬保持。于是,两个人齐头并进,干劲十足,即便面对寒假过后的隔一天考一次的“魔鬼赛程”,两人也没有就此疲惫,反而越斗越勇。
直到高考来临。
陆
7月8日,落定尘埃,如释重负的张洋洋终于哭了出来。
而这一次,是没有伤感的眼泪。
高中四年,对于她来说究竟是怎样的?直到高考结束,她也没敢给这段日子下一个定义。但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便是成长,是一个青涩少年到稳重成年的一段成长——虽然洋至今也不敢用沉稳来形容自己,但她知道,她不一样了。
高考之后,这对不是秘密的伴侣终于成为了恋人,属于他们的日子还很长,而之前的那一年,从失利到解放的这一年终于成为了过往云烟,终不赴回了。
有时候我们总会叹惋人世难居,却总会有人陪你一路寻找定所,无论嘲讽也罢,怀疑也罢,嫉妒也罢,报复也罢……所有的坏运气都埋在土里吧,他们只需要幸福、乐观、成功、自在……一切一切的美好,都会逐步显现于那边山头,而糟糕总会来,只是他们更有底气去在悲怆中生存下去,进而继续崭露头角,成为自己心中的人上人。
于是夕阳下,男孩梦寐以求的牵上了女孩手,彼此相视一笑,便朝着光明走去——
他们踏上归途,他们无问西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