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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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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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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淌在秋夜中的思念

(一)

“为人民,服务!”

刹那间,沙哑的吼叫断然冲击了大脑,字不正,腔不圆,却拼尽全力的填满过往无法弥补的鸿沟,来散发那不属于我的世界的正义与尊严——

忽然间,我抬头看见,一位军大衣着身的老者,努力的扳起岁月压垮的身躯,对着孩子们的问候——可能是随意的调侃,可能是随意的辩驳——发出了对天、曾经作为英雄的遍遍誓言,慷锵有力到让过往者——大大小小的人儿自愧,自羞,有萌生了敬意——

即使他只是一个倒垃圾的人——

但不妨碍那流淌在红色下的赤胆忠诚——

因为他是一个军人——

因为他是一个营长……

这一天是2018年10月17日——

重阳节。

关师傅——

大家都这样叫他。

来到学校的这三年里,我和关师傅的交集不算多,甚至可以说擦肩而过,最多道一声谢谢罢了,谢谢他帮我们这些酷爱干净的小孩子们,亲手终结污秽。

利索,一个接着一个,他握遍了全校高中30个班的垃圾桶的把手,看多了那红红绿绿的模样,自然也就见怪不怪了,唯独送桶人不一样了,或许变得青涩,或许变得成熟,在垃圾池前驻足三秒,之后转身,再也不想多看一眼。

但唯独不变的,似乎只有那军大衣,一尘不染的紧紧相贴,永不分离,决然独处一个世界,格格不入到独自安康。

军大衣对于一个军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我没有资格枉自用语言加以解释,如果非要言说一二,我只能说——

有些情怀,真的要甚于生命。

师傅的年龄大了,日复一日的提桶倒垃圾,早已让他曾经扛枪笔直的脊背,弯了许多——有时在寒冬的冽风中,看着树枝乱颤,仅剩的木叶早就损于九天,即使没有人在愿意出教学楼走一段距离将垃圾桶给到他手里,那一天慌张迟到的我,依旧看见了那绿色的身影,静静地候着比他小上几轮的新小子们,来陪陪他——

哪怕只有三秒。

以师傅的年龄,可能抗战对于他来说,是一段儿时颠沛流离的魔鬼生活——对于北方人来说,抗战的日子总是难堪的,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上,布满着逃荒的可怜人儿,布衣赤脚,挑着扁担,总想走出一条活路——

没有人可以预测什么时候,这狗日的日子才能安稳的过去,也没有人敢去想象,这段折磨的岁月后,究竟是光明,还是黑暗——

有时得过且过,这不过是人对于活着最后的渴望。

那个时候的北方男孩,不少人后来当了兵,可能是为了儿时积雪下简简单单的崇拜,或者是一份热血,但还有可能,只是一种安稳的温暖。

军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职业?实话说,我不敢将职业这两个字,强加于军人之上,比起职业,多于军人来说,这两个字,已经成为了一种生命的烙印——这种烙印,不光仅仅体现在身形上的站如松坐如钟,更是一种人格的升华,一种绝世的自豪。

但对于军人,有一种气魄你必须要去佩服——在这个生死正常的时代,面对死亡的痛苦,最深刻的痛哭,最麻木的痛心,最放纵的痛觉,如果换做生命如同草芥,一天之内,生死之交换成炮灰,惨不忍睹,生不如死,更可悲的是,一天度过,还有一天,一周过后,还有一周,更为可怕的是,一年之后,还有一年——

战争,将人的一生,用最残忍的方式,概括为一瞬。

活着的人,还有多少可以扛得住这样的记忆?

我不知道。

我并不清楚关师傅有没有参加过战争,我只能模糊的看着那天寒风下的身影,呆呆地,呆呆的,不知道在他人生的哪一个冬天里,三五成伴之人,和那些提桶而来的孩子们一样,聊着,笑着,打着,闹着,不知道那些人去了哪里?或者,已经成为了天上的一颗最明亮的星?在他的夜空里,究竟是星光璀璨?还是黯淡无光?

于是,我第一次厌恶了星光,爱上了黑暗。

那一天是2017年12月13日——

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

(二)

好玩的人总有很多,但有趣的人却太稀有。

不知从什么时候,喜欢很老者交流,变成了我的一大爱好,这倒并不是因为老者有多么教书育人的固定印象,而是因为老者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竟然超越了时尚与潮流,变得很可爱,又很天真——

如果非要加个修饰词形容这样的老者的话,我愿意将博识放在前面;

如果非要换个词语概括的话,我愿意称其为智者。

在这里我必须有必要修改一下我对于老教师的误解——可能是那些我见过的受人知识的老教师,都太故步自封到不愿听从意见了,也可能是我见过的教书育人的老教师,还不够老,还不够老,还不够老到可以看淡一切,可以轻视一切,只愿意当一名人民教师——

仅此而已。

地理老师就是这样一个老师。

一个胖胖的面露和善的老教师,每节课基本上都换一身行头,却带有极强的时代感,大多印证了那早已饱露风霜的脸庞,只剩下几声笑声,随着有些笨拙的行动——眨眼,继续站在三尺讲台上,给这千禧年一代传授着,属于老山西人的回忆,与老教师的经验。

老先生——在书面语上,我终于敢写出我该有的尊重,而不是那视为另类的表面功夫,寒心了我所有从小到大的教养与修为——上课的时候,总会带两样东西,一个是断了一个把儿的金丝眼镜,一个是帮助腿脚便利的银色拐杖,有时,老先生会在上课铃声之后踱步而至,比起解释,他更愿意直接投入到教学活动——似乎用这样一个官方词语,都无法诠释他的讲课,我更觉得这像是一场张学友的演唱会——是经典,却很随和,不骄不躁,不急不慢,唇齿间吐露的,暗藏的,一点一滴的,一层一面的,都是属于他一生最干练的总结——对于高考,对于地理,对于知识,对于人生,都是功利教育家们无法启迪的豁然,与开怀。

有同学背后言谈,说这个老师讲的是什么?不就是念课文吗?还有人对于老先生的纪律把控不足,视为他的一种职业懈怠,对此只能抱有一种鄙夷——一种年少无知的自以为是,强行嫁接到对于老师看法的随意,一种年少轻狂的控制无法,强行布局到对于知识认知的随意,无疑是可悲的——老先生并非不懂,他懂得太多,太多,只是少儿在他讲真才实学的时候,选择了不以为然,或者倒头就睡——实话说,慢条斯理的语速,到有几分评书人的风味,卓然与讲究急功近利的时代格格不入,但如果细细琢磨,从改革开放的下海,到老山西的得失;从大洋彼岸的美利坚,到沙漠戈壁的绿色天堂;从透露心声的欲哭无泪,到字正腔圆的浩然正气,全然展示了一股子任性,却又显得无比老道,这个老人,将这群没有见过什么大是大非的孩子,当成了自己的最后净土,人到暮年,都总有寻找自己才华一生的接班人的愿望,他在寻找——透过人群中,寻找着渴望知识的双眸——还不至,寻找着渴望成功的双眸——还不至,寻找着渴望成为不朽的双眸——可以了——足够了——太大了。

这是一个信仰缺失的年代——他比在座的所有人更清楚,在无数的比较之后,他看到的,并不是优秀的卓越,而是隐隐的担忧——

老先生有资格这样评判,他还这样调侃道:

“我教的学生都有40多岁当老师的了,他们的头发都有几根白发,而我还是一片黑发。”

“哈哈哈哈”

下面的孩子们都笑了。

但他没有继续随着笑,仿佛这就是一件很平常的——悲哀的事,但对于孩子们来说,就很搞笑了——累觉不爱,生活太苦,变数太多,闻者害怕,言论自由,麻痹神经,在老先生看来,这就是我们的未来——他口中的严峻,口中的现实,口中的不敢打击,都是要比网络花花草草,正儿八经了许多,他也知道,这帮孩子,能在平行班度过的孩子们,大多都只是表面快乐,他们甚至比那些天之骄子们,更能嗅到这个世界的残酷,人性的悲哀,与世俗的肮脏,也正因此,就很难看到这个世界的善良,人性的高尚,与世俗的激励——老先生不敢将假话,也不敢讲真话,索性把这些,揉进讲课中,揉进试题中——

原来应试教育,也这么有血有肉。

那一天,历史老师忽然谈起已逝的著名评书大师单田芳先生,提起这么一件事——

“我那天在办公室忽然听到楼道里传来很大声音的单田芳的评书,出门一看,原来是地理老师拿的收音机,听着评书。”

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想哭,那天,单田芳先生逝世没多久,当楼道里又一次想起属于他的专属声响,本来就够沙哑沧桑,又放大无数,仿佛在喧嚣世界中,渴望找寻属于老一代艺术家的天地——

我不知道那一天老先生哭了没有,只是想象到一个孤独的老人,拄着拐杖,从一层,缓慢的,缓慢的挪动——步伐已经稀疏,他不愿意打扰朗朗读书声,自顾自的来到了五楼——途中,会碰见几个人打招呼?是学生?是同僚?是上司?总有惊奇,但他打或者没打,都尽力掩饰自己眼神中的寂寥,直到上了楼——直到他的声音再一次,随着现代科技保存下来——直到他的身影再一次,随着传统艺术慷锵起来,他的眼睛湿润,如同一颗晶莹的葡萄,不会碎,只会酸,然后拐角的时候,驻足仰天——白色的天花板,此刻却有着无尽的黑,黯淡——属于他的偶像,属于他的信仰,不亚于我们深爱着的疯狂,最终倒在了黄土之中——一去不复返了。

于是这个世界上再无下回分解——

我忽然感到后怕,几十年后的某一天,那个我,会不会也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将偶像,将信仰彻底变成了脑中物——

那一天,我看到窗外的银杏,黄了。

(三)

有些时候,你真的无力。

如同时间,你想去改变时间,去做点我可以挽救的事情,却只能抱着相册叹惋,当时的青涩,回味的青春,愕然的偶遇,懵懂的爱情,总在刹那间,手指戳破了泡沫,再也不见的温柔,和那春去春自来,秋离秋伤怀,繁花落尽,繁花似锦,却只能殇得自念。

关心过一叶,嫩芽,柔软,不去冒出一个又一个的头,就无法在被定义了的世界生存,之后凸起,之后长成,期间,环顾四周,自得喜爱阳光,舒舒服服的,麻麻利利的,拜在阳光铺撒下来,轰轰轰,莎莎莎,卷走属于梦的记忆——直到狂风骤雨,坚挺着,有的陨落,化作春泥更护花。

你见过繁盛吗?枝叶茂密,一个又一个,密布成网,将阳光打碎,让雨滴滑落,乘凉的一面,背风,迎风的那面,又有人伸直了腿脚,任凭雨打风吹去,那又何妨?何必何妨?

于是秋落,这是缤纷的季节,褪去了单一的绿色,火焰焰的,有着更甚于夏日的强烈的人灼烧感,成长到此,该放手一搏了,活到秋天,又为何要安然自若呢?看,那满山的热烈召唤着,召唤着徒步人,看一看,赏一赏,不要走的太快了——把你留住,把你们都留住,不要前进了,不要在走了,让时光就此止步,止步在此,享受在此,哪有那么多烦乏琐事,哪有那么多你情我浓,哪有那么多物是人非,哪有那么多喋喋不休——

没有,从来都没有,时间会让你迷茫,也会告诉你答案。

爱因斯坦,时间的天才,如果没有一个个有着质量的星球,扼杀着空间的平整,颠簸着空间的完整,就不会让我们感受到时间的流逝,潮起潮落,日升日落,万物都只不过是被玩弄的棋子,遵守这恒定的一切,一尘不染,一落千丈。

老人,年轻,中年,时间的痕迹刻在了每个人身上,不知不觉的老去,和未卜先知的痛快,是那些落单在茫茫宇宙中的,不知名的物体所无法理解的。他们都说,当人不易,回忆总想哭,想哭却抓不住,但从来没有人想过,不当人,容不容易。

孤独至死?强杀至死?

或许,甚至都没有死亡的感念,枯巴巴的,一走,就是永生。

于是我望向窗外,看着,没有花草的世界,灰蒙蒙的天空,总让人妄想着与雾霾挂钩。

楼——百万年前,都只是一堆石子。

街——百万年前,都只是一片森林。

我——百万年前,都只是一段回声。

不绝如缕,不绝于耳。

直到那一天,我看到了毁天灭地。

也看到了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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