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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仁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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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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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又见柳絮飞!(散文)

人在被困的状态下,大抵都会生出一种对会飞的物体有着一种羡慕之情,就算不能生出像鸟儿那般能飞的翅膀,但那份期冀还是如此强烈。再不济,仿若能够变成一粒飘浮物也是好的。这种奢望,虽不切实际,但久困之下,有时若能望梅止渴,也是一种安慰。这种心愿,虽可望而不可及,但自觉得,也不算是一种愚顽的奢侈贪念。

因疫情于家中囚困了月余,对床榻的贪恋已然渐渐失去了兴趣,阳台的窗便越来越成了我依傍与陪伴的对象。久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象,似乎于此刻感觉到它们也在窗外看着我独自伫立在窗后的样子感慨。静城的路上,人车稀少,一切都静静地安逸了下来,仿佛像一个忙碌的人一下子歇息了一般,都在窗外平静地看我。而此刻,柳絮却不安分,纷纷扬扬地从树冠中飘出,好像一帮迫不及待的群众演员,趁着主角退场时要尽情地表现一番来它个淋漓尽致。这时,我才明白,渺小的柳絮也是有个性的,它们聚集于一起时,于这白天黑夜里,竟也能生成了一道风景!

在此之前,我对这柳絮是很烦的,因为在二十几年前,它就给了我一种不太愉悦的心境,甚至对它有一种带着些讨厌的情绪以对。这种复杂的心情一直是延续的,直至而今。但当我在这些日子被困于家中的每个黑夜白日时,再看到这些个小精灵般的纯净、白皙的脸时,对它们的感觉似乎已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因为我忽然觉得,它的颜色居然与母亲的发色如此相似。

二十多年过去了,依稀还记得在一个柳絮纷飞的日子里,我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去尚庄给病危的母亲买药。一路上,在风中碰到的、听到的都是与风一道迎面而来的柳絮与我的眼、鼻、腮的撞击与摩擦。它们蜂拥而来,像被风裹胁、劫持了一般地在阻挡、拦截着我前行,骚扰、偷袭着我与风抗争的挣扎、与抵抗。在风中,它们钻入我的鼻中,窜入我的口中,刺入我的眼中。在我吞咽了凉风的同时,它们也趁虚而入,这种趁人之危的卑劣,念我对之记恨久久。

那天的风很大,在路上我居然被风绊倒,一个踉跄从车上跌了下来。路的两旁,满地的都是落叶,还有被风吹落的碎絮,团团簇簇地挤在路下避风的旮旯瑟瑟发抖。而那个四月,我的心也一样被风吹凉了,像絮一样吹丢了,被吹到了一个被遗忘的旮旯里,在那里悲伤地瑟瑟发颤。

有时,细想来,人亦如絮,絮亦如人!但在特定情形之下,絮借风势可以飞翔,而人却不能。风从树身上驳落絮的过程是否也会痛苦?这我不敢确定,但那天我能确定的是,在母亲病危之时被风阻拦时,我是怨恨风的,同时,也嫁祸于人地怨恨起这烦人的絮了。

江南的柳絮其实与江北的絮是一样的,我第一次在江南见到这白色的絮花时还惊讶过它们之间怎么一样的别无二致?后来走的地方多了,才发现,柳絮儿不管在哪,模样儿都是出奇的如出一辙。它们在风中飞舞的样子,就如同一群人长了同一张脸似的相似,不管在任何地方出现,它们都一样会调皮地黏到人的脸上、发上、衣上,烦腻地钻入口中、鼻中、还有眯着的眼睛缝中。让人觉得它是那么不胜其扰,不胜其烦。

然而今天我却没了这样的感受,竟然有些羡妒起它来了,怪不怪?窗外,路上佳丽柳眉皱,今日,又见四月柳絮飞。我甚至荒唐地愿意变成它的模样飞出窗去,任它黏在脸上,黏在身上,黏在头上都可以忍受。哪怕被刺痛了眼,也愿意与它们一起在风中渐飞渐远,在一片白茫茫景中融入风景,再次与故乡相遇,与那片一望无边的春之金黄擦肩而过,不问归途地来到父母的茔地祭拜。

尘世间有太多的离别与生死,就像这柳絮飞去,不知归途。痛了、恨了、爱了,却不再有怨。或许,柳絮遇到了雨水便会停下,但人的思念却不会因为流过了泪水而淡然。徒然间,我忽然便觉得自己已化成絮的身影,若即若离地飞翔于这天空下的白云间,与飞鸟擦肩而过,从城市的森林中飞了出来,再次抵达故乡那安详而宁静的土地。

我知道,此刻,漫天的絮,便是我心之思念!

2022年4月15日作于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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