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的很淡,平常无奇,雁过不惊,难起波澜。
而日常的起居,消磨的时光里,一点半星的磕磕绊绊还是难免。两口子的唠叨,埋怨,天长日久后,也只当是厨房里的调料,偶尔添加,添增些淡泊日月的味道而已。
年龄大了,像车。磨损的部件渐多,难免要时常保养。
其实。我最不愿去的地儿,便是医院了,那儿消毒水的味,是我最不想品尝的。不过,还是经不住这儿疼,那儿痛的毛病纠缠,加上老伴不住的催促,唠叨,还是服了软,去了趟星湖医院。
我的毛病多了去了,偏头痛,颈椎病,最近又惹来了肩周炎,牙疼还时不时的来捣个乱,烦煞人。
看来,人到了岁数,不但要服软,还得服老。
而身子骨很多时候是由精气神支撑的,这精气神又极易被心情左右。而上次,我便受到过一次重击,所以,便怀疑,我这身上的毛病多了的原因,是这次事件影响了我的心情所致。
上次回老家吃喜宴,吃的心情变差了。这心情差了的缘故,并非是设宴者招待不周,而是这趟回乡之旅,弄丢了我心中的一个牵挂,掐灭了我心里牵肠挂肚的系念。
那夜,我的黄豆不见了。
黄豆是条粽黄色的矮脚狗,它是我从太行山中带回老家的唯一留念,而就在那一夜,它却丢失了,不见了踪影。
当时我们俩口子告别了让人心里五味杂陈的八百里太行时,几乎什么都没要,我只对老伴说:“就带黄豆回去吧,其他无所谓。”因为这条狗,在寒冷的太行山上,一陪就陪了我们近两年。
老伴也舍不得,同意。
就这样,老伴将它抱上了车,黄豆很懂事的,像个温顺的孩子,趴在老伴的脚下,从太行之巅,一路颠簸着与我们同行,回到了我的水乡平原。
黄豆很漂亮,一身油光光的长顺毛披在结实的身板上,尾巴高翘,炫耀得像秋日阳光下的蒹葭。尾毛在风的抚摩中微微地抖动,头高傲地昂着,像是在骄傲地对它的同族说:“我是从太行山来的。”
黄豆是个机灵鬼,聪明,神气,却不惹事。这让我们很放心。
开始时,本来是准备将它一起带到苏州的,但无奈这边的居所当时还未收拾妥当,便将它暂时留在了老家,留给了二姨照看,在二姨家暂住。想不到,这一留,竟阴差阳错地与黄豆从此分离,竟成陌路。
我们离开黄豆的时候,是偷偷离开的,没让它看见,要不然,又会纠缠不休,弄得心里难受。就这样,心里还时常怅怅的,像失了什么似的怅惘,也像是又多了什么似的惦记。
我们走了没几天,二姨,也就是我老伴的二姐打来电话,说黄豆很乖,蛮听话的。我那二姨的闺女,还隔三差五地给黄豆洗个澡,给它梳理打扮,这使得我们很放心,也很开心。
后来,隔几天便通个话,话题总少不了黄豆,二姨说黄豆经常独自回到我在老家自己的那栋房子前,在关着门的台阶上独坐,一坐就是半日,像在等着我们回去似的,只是等的太久了,才慢吞吞地站起来,耷拉着脑袋,回到二姨家那个临时搭建的窝。
这话听了,心里难免发酸。不过,也有开心的事传来,二姨说黄豆会串门了,有时会独自跑到我二哥那边去遛跶,二哥也会拿些好吃的让黄豆吃,其乐融融的,很温馨。还说,黄豆好像已经比之前长胖了些。
这让我们心里很宽慰。
一晃,几个月便过去了,算算快近半年的时候,我终于回了一趟老家。
这次回去的目的,一是出人情,其实主要的,还是想趁此机会回去与黄豆亲近亲近。日子久了不见,怪想的,想摸摸它的头,捊捊它的尾,抱一抱它变重了的身子,看它跟在身后,欢步地摇头摆尾。
我从苏州出发的时候,已是下午时分。到了老家时,已是夜晚八九点了。我还没到二姨家门口时,一条影子已从她家的门口窜了出来,没有叫嚷声,甚至听不到一丝脚步奔跑的声音,这个影子便绕在了我的脚下。
我知道它是黄豆,在太行山上的时候,我晚归的那些夜晚,它总能提前知道似的,会于我啥时候出现在家门口的那条山路的拐弯处,心有灵犀似的早早地伏在那,等待着我的出现。狗的心灵里,像是天生有着遥感的功能,能够感知到遥远处某个点位上发生的事情。这,很神奇!
我与黄豆似乎早已达成了一种默契,不见了它时,只要吹个口哨,它便会从某个角落里冒出来,出现在我的身边。而我只要是从外面回家时,门口迎接的,总有它的身影。
今晚,我在回来的路上时,本是想着到了街口,便吹声口哨的,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吧,还不如给它来个意外的惊喜来得更激动人心。让多日的惦念,在一个它便不知晓的时间,将悬念变成一种快乐,变成一种出人意料的狂喜。
当然,我的这个心思,黄豆也许不会懂得。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也能让它感受到这一刻的喜悦,这便够了。
晚饭后,黄豆便不进它的那个窝了,而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我的身后,像是怕我再一次偷偷地跑了似的看得死死的。我也只好带它一起回到自己的家里,一起上了楼,在床边给它垫了块棉垫子,与我一起共眠一室,安静地渡过了一个静谧的夜。
第二天早晨,天刚放亮的时候,便听到它伏在我床前呜呜地哼了声。我知道它的习性,这是要出去方便了,这个习惯,在太行山上时,就养成了。
它跟着我下楼,从我将门开出的一条缝里钻了出去,我等了一会,没见它回来,便再次回到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这一觉睡的很实,也许是昨晚开车累的,直睡到了中午时份才醒。到了二姨家时,我问:“黄豆去哪儿了?”二姨的闺女说:“刚才还见它在这儿,不知现在跑哪去了。”这时二姨催促:“快走吧,人家那边等着呢。”我知道,这是催着去赴宴了。
宴席在城里举办,到了晚上宴席吃到一半时,二姨在酒桌上便接到了她闺女打来的电话:“妈,黄豆不见了。”二姨回话说:“再找找,去哪儿玩痴了,不知道回家了。”那边又在电话中答道:“找了,几个地方都找了,都没有。”
这时,我的心已悬到了嗓子眼,再没心事喝酒吃菜。
一散席,便匆匆地往回赶。回到家,便满大街地吹口哨,但一点动静也没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正在心里慢慢地滋生,空气中,像是有一阵血腥味从远处飘了过来,心,这时也越来越沉。
找到下半夜的时候,还是不见黄豆。这时我便准备独闯一个老家专门偷鸡摸狗家伙的老窝,勒紧了拳头,准备报仇雪恨。可到了他家后,那个猥琐的家伙赌咒发愿,说决没有做这猪狗不如的事,再看他家的现场,也确实找不到一点黄豆皮毛落下的蛛丝马迹,只好恨恨地退出来,吹着口哨,在街巷里游荡。
岁月无声。白驹过隙的光阴中,平时也许并不觉得,有一个生命体陪伴在左右时,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可是,一旦失去,痛苦的滋味,便从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空隙处流了出来。那些曾经留下的痕迹,仿佛还在眼前流动,那些平常到令人难以察觉的生命鲜活的行为,不经意间已刻在了心里,留下的是抹不去的伤,擦不完的痛。狗,是有感情的动物,更何况人!本想着回来与之陪伴一时半刻,不曾想,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但这个结果决不是我想看到的,我在怀疑,黄豆这个聪明的机灵鬼是不是在与我赌气?或者是寻着我的气味,一路奔向苏州而来?尽管我知道自己的一厢情愿只是天方夜谭,但我就固执地认为,肯定是这样的。因为我宁愿自己背负自责,也不愿心里有一星半点的血腥味出现。
有一天,我居然在苏州火车站的南广场,看到了一只与黄豆一模一样的狗。这也太神奇了吧?我吹着口哨便朝它而去,它瞪眼看了下我,竟然“旺旺”地朝我吠了两声,同时也引来了狗的主人。
我与狗主人聊起了黄豆的故事,最后,他在同意我拍了张那条与黄豆模样尽同的狗狗照片后,领着它走了。我呆呆的看着他们的背影在我期待的目光中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也没见那狗子回过头来瞧我一眼,只留下我伤感地伫立于这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迷失着自我。
后来,便觉得我的精神头变得有些恍恍惚惚,变得比以前更沉默,不爱言语。加上这身体上的一些小毛病的不断袭扰,折磨得我脾气也变得愈加烦躁。
老伴知道我心里想些什么,她也不说太多安慰的话,因为,她也有着同样的感受。由己及人,换了谁,心情都是一样地难过。
这段时间,老伴也变了,变得不再那么嫌这嫌那,絮絮叨叨。只默默地洗刷做饭,忙碌着起居饮食,于无怨处,无不透出丝丝的无微不至。
但,有一样,她还是坚持,就是让我无论如何去检查下身体。其实,我是知道自己的,根子出在心情上,不过,我还是拗不过,也是不想拂了她的意,便去闻了闻那消毒水的味。
生命的相互关怀,多出自于相互陪伴时结下的情缘。人与人,人与动物,莫不如此。
岁月让人的心灵多了一份感动与惦念,陪伴的那一刻,或许时间并不是决定因素。情感的培育,才能够升华出心灵的相互感应来。
所以,我由此得出一个结论; 陪伴,才是情感的守护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