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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仁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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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5/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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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上行囊去撷秋

01

姑苏巷是弯曲的,巷里的秋也是弯弯曲曲的。

而正因其曲,韵味才浓。

巷里的秋亦丰盈,不必太多溢美,无须过多点缀,一曲江南秋歌,已然自巷来。

踏春去城外,姑苏城外自有寒山寺,那是处好去处。

歇夏,少不了去狮子林、沧浪亭、拙政园、留园。去那些地儿的精巧回廊、奇石浓荫、宏敞庭院后的曲径中留些足印,小憩贪凉,不出城郭,便可获得山林之趣。

如若身在北方,自有猫冬一说,可温润的江南,温馨的姑苏则大可不必,大可省略。

一年之中,在江南,在苏州,撷秋,可谓是重头戏,这也算得上是江南水乡极具浓郁特色之雅趣了。此雅兴古来有之,帝王将相,文人骚客,才子佳人具有。李煜就忘不了这江南的秋,曾几何时,他仍念念不忘,写下《望江南·秋怀》一诗:“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此诗录于【五代·南唐】。比之王勃于《滕王阁序》中的那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丝毫不逊。

杜牧是多愁善感的。

他至枫桥,不似张继写霜满天,说对愁眠。大抵是他未曾听到那寒山寺夜半钟声鸣敲的缘故吧?更未能见到月落乌啼之时停泊的那条客船,所以横竖便觉得“长洲茂苑草萧萧,却算邮程岁月遥。唯有别时今不忘,暮烟秋雨过枫桥”了。

杜牧匆匆离去,却引来了范仲淹,流连于此,不禁《秋思》满怀,抑制不住雅兴骤起,不由得欣然挥毫泼墨,写下:“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的佳句来。

十月的风,带着飒气,搅黄了树树的杏叶,也惹的枫涨红了脸,一眼望去,好似遍野的树禾着了火。

这大抵便是秋了。

秋的色谱无疑是丰盈的。与春不同,与夏不同,更与冬迥异。

粉墙黛瓦的底色下,那青的、绿的、黄的、白的、紫的,褐的的色都有内涵。可哪一个是你的?你又懂哪一色?

江南的秋最丰盈多姿了,那是彩笔画不出来的容,水墨着不出的妆。还有悸动的心,你能看懂吗?又能听懂吗?刘禹锡用一首《秋词》表述此情:“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其实不然,起码菊不是这样认为的。

胥口那边的山道上,红叶此时正艳,而香雪海的菊却更肥。她们彼此一道与秋时演绎着一分江南的大气,姑苏的成熟,吴国的稳重。尽管今年的秋风来得有些急,却也一夜间造就了这份江南之秋的绝景。

昨夜的风来得突然,搅乱了我写秋的蕴意,却又在一夜风之后,无意而难得地获得这份惊喜。小香山那边,此刻一派黛绿,鹅黄,赤红,深紫,香盈满山,山道上有铺了厚厚的一层斑斓的落叶,各色的都有,随意堆叠起一层厚毡。彩色的树冠连成了棚,树下似隧道,赤、橙、黄、绿、青、蓝、紫,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都是彩,都是色。

而枫桥这边,枫叶羞答答的不愿离开那座桥,仿佛千年的依恋,已成了依偎的定式姿势,再也分不开了。一棵松桕在妆扮着乌啼桥下流淌的水墨,诗与画,还有笙歌,一并演绎着一曲了秋之斑斓的歌。阳澄湖上,美人腿依然不嫌水凉,仍戏水而视,远望着虎丘的塔,像是在仔细分辨,千年之后,那塔又斜了几分几毫?阳澄湖边的苇,身条枯瘦,裹衣单薄,却仍头顶着一团热烈的雪白,在伴着美人,于秋意中表白心意。

我是欲满载一船苇白,去平铺阳澄湖水,去衬得残荷秋意的。只期待来年青色出水之日,便为点缀绿波,续我与秋的心之灵犀,在听北风过后,枯荷之时,秋意晕染了苍茫萧瑟的一叶红枫,我再拾秋叶,折支芦苇,吹一口气,让满天飞的芦絮去远方的远方宣扬我今年的一场与秋的绚烂邂逅。

02

秋天不谈月,不触水,是件说不过去的事。可又能从何说起呢?文人墨客言说了几千年的姑苏月,叙述了数不清的江南水。月从瘦说到胖,从圆说成钩,从林黛玉到杨贵妃数说了个遍,我自不再复述那月之事了。

水亦如此,形形色色,温温柔柔,欧阳修写不完“越女采莲秋水畔。窄袖轻罗,暗露双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只共丝争乱。鸂鶒滩头风浪晚。雾重烟轻,不见来时伴。隐隐歌声归棹远。离愁引著江南岸”。好一首《蝶恋花·越女采莲秋水畔》,好一个秋水湖畔,美丽江南女在采莲。轻盈罗袖,玉腕金钏隐现,娇颜倒映水上,似欲与莲争妍。

姑苏的秋,到了浓处,依然离不开水的温存滋润。依然似情人,喃喃怯怯,却撩人撩到脸红。那宋人刘辰翁于《双调望江南·寿王秋水》中说道:“齐眉举,彩侍紫霞卮。天上九朝凫冉冉,尊前一笑玉差差。人唱自家词。篱下菊,醉把一枝枝。花水乞君三十斛,秋风记我一联诗。留看晚香时”。曲折深婉,秋水动人,境界迷离,惝恍遐远,一曲似终未终,韵浓而味更永。

可谁谱了这秋色?我仍懵懂。

03

我是个恋巷之人,我是不愿走出巷去的。

但这并不妨碍我赏秋和兴致少了一分一毫。

秋是自傲的,也自恋,所以矜持,略显高冷,却不失热烈。

秋是极妙的季节,可人又婀娜,充实而浪漫,在给予,却要离开。

所以,秋总令人纠结,萦缠,理不清心绪,无奈而恋恋不舍。但秋意又是何其深厚,深得月晶莹透,厚得山华缤纷,满目尽处,街头巷尾,都是她的斑斓色彩。

小巷的秋,自有小巷的味。有烟火,有人情,有小巷佳境,有小家碧玉。

一夜风起,将季节划分得清朗。街巷换了妆,浓绿淡了,红黄艳了,色调变得素洁,风也更凉。好在巷里有花,有景,有人,有情点缀,仍浓浓存得一份暖意。看那些水岸人家,院子内的月季是不会败的,有一两枝还伸出了墙头,偷偷地观听着墙外喧嚣,那亭亭玉立的样子,姣好而又迷人,也令我驻足。

广玉兰仍然青,未曾枯槁。风吹枝条,厚而阔的叶听着“啪啪”作响,似有颤抖,却仍精神。柳已黄,叶已落,身虽柔,可俨然不及樟木强。凌霄花的最后一抹红仍坚持着不落,似一点唇膏,妆扮着枯藤的容颜。

我已记不清楚是哪天从此经过时在墙边角上的苔藓做过记号?但现在她还绿,还坚守在巷中那户人家墙壁的砖缝中泛着青。这就足够了,这一抹绿,她执着地在等我,这才是我想看到的。因为我想与她一道看那墙头菊花盛开的模样,也看苔藓回以我灿烂而娇憨的表情。在与秋风和秋霜的妙手涂抹中,看到她仍然青,依然鲜。

秋,无疑是属于菊的。我不得不像其他花卉样地妒忌她。但我又是感激她的,正因为有了她的妆扮,秋才更妩媚,更嫣然,更庄重,也更迷人。

秋的巷,清爽宜人。稠白的雾少了,秋阳充裕,午时,晒的人暖洋洋的似春。晒得人心暖暖的,将巷里的所有都变得暖融。仰望巷上一线天,天澄澈,云白洁。巷里人家的院栽,盆植,叶落时翻滚墙内墙外、洋洋洒洒,随地飘落,好不自在。

是哪些人家的菊花正在窗台盛开?我在巷中望菊,菊在台上眺望。是看我吗?还是在静等主人归家?这答案也许只有略显枯黄的爬山虎才知道,是不是可以趁着你尚未枯萎告诉我?是,或不是?

巷里的秋,依然花影袅娜,在与人对语,在风中讲述。看我从巷中而过,探出头来问候。此情此景,巷中有花相伴,这秋,还不够迷人吗?

秋很短暂,不容你看够。秋的丰盈,也无须太多溢美,无须渲染,而江南的秋尤为如此。她的娇媚,婀娜,富丽,成熟,其天赐丽质,是天生的,是不可雕琢的,也不是彩笔可以轻易画出的。更是写不完,难述尽的。而在深秋的巷里,她的美,毋庸置疑,此时最妙!

撷得几片秋叶回,回去打个秋风。落叶的离开,留下的却是更多的眷恋,亦如我离巷而归。

而我撷得秋意诗句满行囊,秋之色,却已无须再点缀。

2023年11月18日星期六作于苏州

本文发表于《苏州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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