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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佳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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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0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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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远山的歌

初来凤凰时,与其说惊喜,更多的是惊吓,与我印象中美丽湘西实在相差甚远。河道里挖掘机挥舞的大手硬是把我吓了一跳,翻滚的泥浆堆积在河道两侧,看着心里铬得慌,到处都是轰隆隆的声音,着实煞风景。许是沿河的走道被电缆缠绕,磕磕绊绊的,游客的脚步都缓慢下来。虽然是因为夏季的水灾淹没了一些设施,凤凰局部地区在整修,但我一颗滚烫烫的文青心顿时被这冰冷的机器给浇灭了。不满情绪高涨,但既然来了,该逛的地方还得逛。比如:凤凰著名的酒吧一条街。每家酒吧门前都挂着长串的酒瓶,或多或少,层层叠叠的,在霓虹灯的照耀下,反着光,刺得我眼睛有些生疼。这让我想起了西游记里沙僧未被唐僧收服前颈上戴的那一圈头骨,虽然比喻有失偏颇,但我却为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思维沾沾自喜,原来是天才啊。酒吧的老板将这些空酒瓶挂在外面,其意难以揣测,或许只是生意好坏与否的一种表示,或许是别的。那当时喝酒的人,他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又是哪一首歌感动了他呢,这些,都不得而知了。但我知道,酒瓶虽是空了,故事却留下了。来凤凰的目的,来凤凰的理由,或许就在此吧。

酒吧里传来的吉他声敲了敲我的小心脏,思绪从酒瓶上被拉回,我没有在意被刺痛的眼睛,一路走着,辨别着每个酒吧都唱了些什么歌,从朴树到宋冬野,从张悬到陈绮贞,从平凡之路到董小姐,从宝贝到旅行的意义。声音有的清脆,有的浑厚,有的高亮,有的低沉,混着酒杯碰撞的声音和听众的喝彩,又有一种别样的质感。一家酒吧门前,揽客的小哥跟着音乐哼了起来,闭着眼睛似乎很享受,身体都左右晃动着,看到我们盯着他,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给了我们一个微笑。我走过他身旁时,瞧见他西服的第二颗纽扣,心想这颗纽扣后,也藏着一颗滚烫的心吧,跟那些在酒吧驻唱的民谣歌手一样,爱得纯粹罢了。

我很遗憾没能进酒吧尝一口醉人的毒药,一是我酒精过敏,也没多大勇气“慷慨赴死”去饮酒,二是所谓的大人们在场,即便是成年了,在他们面前也还是有所约束。

青石板路铬得脚有些疼,时不时出现的小台阶也让心有些躁动,肚里还在翻滚,心想或许是刚才空酒瓶里残余的酒精渗入了胃里,可肚子不争气的喊叫提醒我,孩子,你想多了。没错,其实我是饿了。父亲见我越来越缓慢的步伐,大概懂了我的意思,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眼神。随即我们一行人进了临近的酒家,木地板,木桌,大红灯笼,瓷具,一切都是仿着古时客栈的样子装修的。我瞅了瞅悬挂在大堂的牌匾,“故人来”三个字镶嵌在桃花木板的中间,上面还度了一层金粉,我撇了撇嘴,实在是不喜这类明明俗气却偏要强装高贵的表现,倘若用毛笔题这三个字,黑字紫红木,墨香与木香,既恰到好处,又不失和谐,那样才更能触动人心吧。

吃饱喝足后,我与朋友y趁父亲没注意,弯进了边上的一条小巷子里,想着或许会有不同的景色。的确,巷子两侧住的都是本地居民,没有说着各色方言的旅客,少了喧闹,多了一份宁静。有正在吃饭的一桌人,有将饰品挂在墙上卖的,有在门口择菜的苗族老人,我们经过时她抬头望了我们一眼,笑了笑,脸上的褶子耷拉了下来,露出残缺又有些发黄的牙齿。我心里有些暖,楞了一会儿,朋友y推了推我,示意往前走。不过,看着前面已经快望到底的路,我知道,陷入死胡同了。父亲的电话来得及时,我们只能作罢原路返回。看到父亲还停留在原地,应该是怕我找不到他,心里一热,冲他挥了挥手,拉着朋友y快速跑了过去,父亲的脸忽地严肃起来,对着我俩一顿训斥,我乖乖地应着,笑笑说下次再也不敢了。真的,后来我脑海里常常浮现,远处父亲焦急等待的神情。

路边有年轻的苗族姑娘戴着笨重的银饰和旅客们合着影,一张照片付费五元,看跟父亲同来的叔叔跃跃欲试,还非得勾个肩搭个背,我只是轻笑,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瞧上人家花姑娘了呢。别人姑娘家虽然有些不情愿却没有表露出来,讨生活的人,为了这五块钱一次的合照,也不得不低头,牺牲牺牲色相了。朋友y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拽了拽我,我回过头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小男孩坐在石条凳上,手上捧着手机,似乎在玩什么游戏,他面前摆着个装着花冠的小竹篮。我们出于好奇,走近去看,只听到他小声嘀咕着:“爷爷怎么还没回来?”我心里突然有些酸涩,为他跺着的小脚,为他戴着帽子的小脑袋。我拿起手机,在按下快门键的一瞬间,他猛地抬起头,有些错愕地看着我,被手机屏幕的光照亮的小脸,映衬着背后黑灰的墙和地上的青石砖,有些模糊不清,而此时,我的心却异常清晰。在这座古城里,并不是所有人都靠着旅游业发家致富了,更多的是老人,是小孩。不管怎样,凤凰,终归在山里。即便是每天面对来自世界各地的人,这种隔绝的文化却固若磐石地沿袭了下来,旅人们来了又去,匆匆一面,并不能给他们的生活带来改变,更多的是打扰了原本该有的质朴和纯净。

我想自己走走看看,跟父亲做了说明,便过了风雨桥,越过缆绳,突然听到了笛声,循声而去,看见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老旧的中山上衣和灰布棉鞋,他坐在台阶边上,面前倒放的斗笠里只有零零星星几张绿票子,我摸遍了所有的口袋,才找到五块钱,就像以前我在文章里看到的那样,我站在他面前仔细听完了当时他吹的曲子,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把钱放进斗笠里。我倾听他的辛酸与苦难,也许我不能感同,毕竟未曾身受,但我愿意握住他那双千沟万壑的手,给他哪怕一丝一毫的温暖。怜悯是不需要的,他没有乞讨,如果你愿意,请听一听他的笛声。

我没有带笨重的单反,只用手机简单地为这趟旅途做了记录,甚是欣慰。唯一的遗憾是由于没踩准时间,到了沈从文故居,却没能进去。我在门外徘徊了很久,看着大门边,用多国文字做的简介,不禁想起《边城》里的种种情节,实在很好奇,等着傩送回来的翠翠,在哪一处水边,盼着情郎归呢?

轰隆隆的声音还在继续,而我们的旅程却要结束了,望了一眼身后有着斑斓夜色的凤凰,她的城墙和阁楼似乎还如往常一般,灰白着也耀眼着,埋葬了无数人的故事与真情,她既欲言又止,又守口如瓶。只有我知道,它再不是最初的凤凰了。在这座城里,每天都有故事在发生。记忆中的古城,不是故城,而是一群人的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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