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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木待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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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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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与地狱

01

泥泞的荒野中,我咬牙奔跑着。

鞋底磨烂,露出开裂流血的脚趾头,我已记不清自己跑了多久。肮脏的温泥水包裹受伤的脚踝,刺痛着我的神经。

在这条通向金黄色麦田的小路上,我寻找着来时的方向。

02

刚来时,我有些不知所措。

这里也许是阴曹地府。

黑暗的屋子里中央有一张陈旧的木桌。桌子上有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煤油因燃烧不充分发出呲呲声。

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心悸的恐惧,我的后背渗出冷汗。

一道瘦削的身影坐在桌子后。在离我几步远处,微弱的火光只能隐约照亮他一半苍白的侧脸,他的神情十分阴冷。

“你已经死了,连同你身后的那个女孩一起。”

他漆黑的长袍垂落在地。缓缓站起,身上的丝绸也跟着起伏。黑色绸料的表面印有红色花纹,如同流淌着的鲜血一般。

他瞥了我一眼,我看不清对方有一张什么样的嘴脸。

也许是阎王爷,也许是黑煞。总之,我来到了这个传闻中的地方。

“我应该去天堂还是地狱?”

判官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让我回头看看。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身后的一位小女孩。

女孩小心翼翼地冲我笑了笑,简单而又纯粹的表情,让我印象深刻。

“你好。”她说。

我眯着眼睛,并不认得她是谁。

可冥冥之中,我总觉得在哪见过她。

“天堂与地狱,是黑是白,且看你们自己如何选罢!”

判官大手一挥,打断了我的想法。

突然。屋子陡然开始震动,剧烈的摇晃如同地震!

轰隆——

发生什么了?

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我俯身望去,裂口内的世界漆黑一片,恐怖的吸力要将我吞噬。

一个趔趄,我跌落深渊。

混蛋!

裂口中充斥着燥热,我浑身的皮肤感受到油煎般滚烫。挣扎着伸出一只手臂,是死死抓紧开裂的边缘地面。

下面一定是地狱。

骨子里充斥着反抗的意识,让我咬牙仰起头颅。决不能向命运低头。

我偏不愿掉进这地狱之中。

凭什么是我?

挣扎着,我想爬出去。

而当我抬头时,却无意中看到了刚才那位少女。

几米远处,她满脸期待地望着洞口,主动跳进了深渊。

为什么??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咔嚓一声,手中的石块突然皲裂,我再把握不住任何东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坠落深渊,地面与我越来越远。

昏迷前,我只记得一种情绪保留下来:

无论命运如何待我,我一定要全力反抗。

03

当再次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正躺在泥泞的土地上。

斜阳洒在金色麦田上,微风吹拂,麦穗发出沙沙声响。我格外感到头痛。

是货真价实生理上的头痛。

摸了摸后脑勺,硬邦邦的块状物黏在脑壳上。再看看这只手,沾着还有几分粘稠的血块。

我头部受伤了。

该死。

是什么玩意让我遭罪?

缓缓回过头时,我却愣在原地。

金光闪闪。

拳头大小的“石头”被切得整整齐齐,在夕阳的余辉下,反射着亮眼的光芒。

金砖,而且足有两块。

我感到呼吸有些急促,大脑充血,甚至后脑勺的伤口都要裂开。

这么大的金砖,得值多少钱?

这是足够大的诱惑。

有人监视我吗?

我猛地抬起头,前后四处小心打量。除了齐腰高的大片麦穗外,我谁也看不见。

微风出过,沙沙作响。

主人不在。

可以偷。

我深呼一口气,迅速拿走其中的一块金砖。天知道它的主人为此花了多少钱,要怪就怪他自己粗心大意吧,我至少给他留了一块。

我麻利脱掉身上的破旧上衣,将金块包在里面。两只长袖子拧紧当成绳子,小心将衣服内的金砖系好。

这块金砖,是我对抗即将到来命运的救命稻草。道德不过是无用的累赘。与其让它躺在这里,不如由我来发挥它的作用。

一个缜密的计划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首先,我要去城里把它换成钞票。

我在麦田中奔跑着,竭尽全力,很快来到了路边。

“哥,你有吃的吗?”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轻喊。

我循声望去,看到一位精瘦的小男孩。

男孩上衣破旧敞开,光着脏脚丫踩在坚硬的马路面上,两只手捧着裂开一角的破碗,眼巴巴地看着我。

死穷鬼,我想。

看看,这家伙那一根一根突起的肋条,肯定榨不出油水。

我想赶快离开他,但我的腿却告诉我说,它有自己的想法。

“臭小子,想要吃的?”

我不得不走了过去,勉强让脸部肌肉动起来,摆出类似笑容的表情。

真烦。

他用力地点头,裂开一口白牙,目光单纯。

“那你给我带路去城市吧。哥我想去城里一趟,换来钱就请你吃一顿残羹剩饭。”

小男孩瞪大了双眼,露出难以相信的表情。

“恩!谢谢哥!”

小男孩自告奋勇地走在前面。望着他蹦蹦跳跳的样子,我的气儿不打一处来,为什么我就真的出手帮忙了呢?

手中用脏布包裹的黄金愈发沉重起来,我眯着眼睛,迈着沉重的步子。

月光洒落。他乞丐一样的背影,让我看到了别样的光芒。

04

我请男孩吃了一顿豪华大餐。

“拿着这钱,买双鞋包好你的臭脚吧。”递给他两张红票子,我冷哼了一声。

我实在没心思继续搭理他。对我而言,我需要面对更加恐怖的事情——

地狱。

包括刚才的小男孩在内,所有人都是地狱的居民。

他们十分危险。

我开始隐姓埋名隐姓埋名。既然要抗争命运,就不得不万事小心,做好准备。

身份证造假,姓名籍贯造假,我把原本的自己抹消掉,变成一个陌生的鬼魂,苟活在这片地狱之中。

然后开始我的计划。

花了三天,我调查好小镇里几所初中高中。

凡是附近有出售的空房,我尽可能低价买入。三个月后,小镇高中附近所有出售的房源,都捏在我的手里。

我垄断了学区房的价格。

然后是制造舆论。

我花费几万块钱,雇佣大量网络水军,海量的帖子上写着一句句相同的话:

“房价很快就要涨价了!现在不去买,以后贷款都买不起了!”

诸如此类,谣言很快遍布网络。很多手中有闲钱的人,都看似满不在乎,实则目光紧紧盯着房市。

他们都想大捞一笔。

最后我推翻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牌——

提价。

房价越涨,购房者越多。购房者越多,房价越涨。短短两年的时间,从一片学区房,到一座小县城。人们发疯了似的哄抢房源,导致房价几乎翻了一倍。

马路上,形形色色的人们匆忙奔波着,在去往银行的路上来来回回,我愈发感到恶心。

这果然是地狱。

逐利性、盲从、投机倒把。房价已经飙升到远超我想象的地步。

我逐渐从一个事件的发起者,退化成为参与者,最后第一个金盆洗手。

“这是最后一套房了。卖完这套,我打算收手。”

我面带职业假笑,双手接过顾客递给我的一张支票。

坐在我对面的是一位知性女子,看起来已经年近三十。她的眼角开始显露鱼尾纹。那是岁月的痕迹,刻画着她如今青春早已不在的面庞。

“你不倒卖了?”

摹地,她忽然笑眯眯地望着我。

“不了,做人总得留一点底线。我会倒卖,只是因为我有苦衷。”

我笑着点了点头。

“你……也是从那里过来的?”

我愣了愣,后背发寒。

“你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很显然,你见过判官。”

她轻飘飘的话语,让我大脑一片空白。

她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的?。

她依旧笑眯眯地保持和善,目光如利刃,让我捉摸不透她的想法。

“身份证造假,姓名造假。你做的居然比我还要完备……”

我冷了脸,背靠在沙发上,喝下一杯苦酒,欲言又止。

看样子,演戏已经没有必要了。

“没错,你猜的都对。”

“那你为什么要收手?”她秀眉紧蹙,不解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嗔怒。

“既然明知这里是地狱,却还做出这种幼稚的事情?”

她说的没错。

在这座小镇两年多的时间里,我过着监狱般煎熬的生活,小心翼翼地与地狱居民们沟通,笑容成为肌肉记忆的动作,无关内心。

反抗命运的路上,我永远是孤身一人。

所以她才会感到愤怒吧。

“我想停下来”我暗自卷紧拳头,同样也是在说服自己,“我不想成为自己痛恨的人。”

她轻轻将杯酒放到柜台上,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离开时,她撂下一句话:

“你太天真。赚钱就像做人,一旦跨出一步,回头再难。”

望着她离去时孤独的身影,刺眼的琉璃灯光让我目眩。我不由得想来,几年前曾经碰到的男孩。

如今的我,已经不是会施舍善意的人了。

也许,她是对的。

05

我结婚了。

她说的很对,转眼已是十余载,名为“未来”的恐惧终究还是将我吞噬。我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因此为了遏制焦虑,我选择继续行动。

我从小镇炒到大城市,从南方炒到北方,我将整个“地狱国”的房产炒成天价。直到今天为止,我才不得不停止。

地狱政府颁布新法律,凡是曾经大量囤积房源哄抬价格的人,都会被抓走判决死刑。

不过这与我无关。我使用的是假身份。即使他们翻旧账,也不可能抓得到我——

那是本就不存在的人。

现在,我的生活十分幸福。

我的妻子是一位相貌平平的农家女孩,她天真无邪的样子,仿佛是盛开在地狱中的一朵鲜花。只要有她在,我就能在地狱中保留善良。

反抗命运,突然有了意义。

我开始期待命运起来。

别墅四周环境优美,平静的生活有滋有味。偶尔开着跑车带她兜风,她也很开心。至于我的资金,则是以她的名义成立慈善基金,救济穷人。

我很爱我的家庭,她为我生下一双儿女。但最近,我总感觉心底有一块揭不开的伤疤。

甚至有时会半夜因噩梦惊醒。

我害怕失去她,于是发誓要给她最好的生活,再不会做欺名盗世之事。

她听不懂我说的什么,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终于有一天,平静的生活还是被打破了。

那本是一个宁静的早晨。

“您妻子名下的慈善基金有违法交易,有重大嫌疑,请她跟我们走一趟!”

警察一只手出示逮捕证,恶狠狠地看着我。

“不,这不可能!”

我感到自己的脑袋遭受重击,为什么事到如今会旧事重提?

她流着泪跟我说她是冤枉的,说我要帮她证明清白。

“先生,为了方便笔录,您也要跟我们去一趟!”

我狠狠咬紧牙根推开警察,疯了似的冲向银行。身后的警察试图追捕我,但却被我的妻子阻挠。

“是我做的!我认罪……与他没有关系!”妻子跪在地面上,哭着乞求。

我狠下心来继续奔跑。

无论是重新将她救出来,还是找到栽赃陷害她的人,我都需要先把钱取出来。

“您的银行账户已冻结!”

冰冷是回答让我愣在原地,我还是晚了一步。

不愧是地狱警察。

“喂,老刘?上次你说的那事儿,还记得吗?”我咬牙拨通电话,手机传来漫长的等待音,让我心跳加快。

过了好久,粗犷的嗓音终于从手机中传了过来。

“哪件事?哦……我想起来了,我相中了你那辆跑车,可你出价太贵了嘛!”

“十万。”

“啥玩意?”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不可置信的吸气声。他多半以为我在开玩笑。

“十万,我卖给你。”我着重强调。

“你……说真的?可说好了,不能反悔啊!”

“只要你立马打钱给我,我现在就把车开过去。”

“好!”

放下手机,我深呼一口气,朝着车库跑了过去。

我知道,是时候面对命运的挑战了。

06

这是我找到第十三位房客。

“你撒谎!一定是你陷害我!”

我恶狠狠地揪着她的衣领,愤怒让我失去理智。她是一位胖的像皮球的中年妇女,曾经在我手上买过一套房产。

“给老子滚蛋!”

她的丈夫怒吼一声,我只感到眼前一黑,眼眶的疼痛便传了过来。

我受了一记重拳,头晕眼花。

自那已经过了一个月。变卖跑车换来的钱,为了维持开销几乎消耗殆尽。

在我的推测中,应该是有人故意陷害我的妻子。对方企图以此威胁,勒索我的钱财。

而其中知道我曾经炒房的人,只有亲自与我交易过的房东们。

可究竟是谁?

我咬了一口干硬的面包。摸了摸钱包,决定今晚需要省下住旅店的钱。

警方似乎进展十分顺利,已经开始怀疑我。尽管我的妻子一直想要否认,但她太过单纯,这种辩护在警方面前毫无作用。

甚至再这样下去,她有可能因包庇罪犯而判罪。

我疯了似的跑遍一个又一个城市,从北方回到南方,从大城市回到小镇,为了尽可能节约时间,开销维持在相当高的水准。

直到今天,我来到一家酒吧。

此时,我全身衣服散发恶臭的味道,坐在沙发上。头发一个月没洗,已经变得粘稠。不过我并不在意这些。

坐在我对面的,是我的一位老熟人。

这里是我最初踏入的酒吧。离开时,我曾以为自己遇到了知己。

我攥紧拳头,竭力遏制这胸中溢出的愤怒。

“所以这件事跟你有关?”

她如今体态已经衰老,脸上的皱纹十分明显,再没有当年的风韵,性格也变得懦弱平庸。

“是的。我……需要钱。”

“你的钱呢?!”我怒吼出声,恨不得在她的脸上给一拳。

“被男人骗了……”她摸了摸眼角的泪珠,接着说,“我一分钱都没有了,这不应该是我的下场。”

“你没有钱,所以就找上我来了?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简直要被这个女人疯了,如果杀人不会犯法,她已经死了。

深呼一口气,我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总之,要先想办法解决问题。

“我给你钱,你就能保证让我和我妻子逃过这一劫?”

她哽咽着跪了下来,向我谢罪保证。

我攥紧拳头。

其实我明白,她在说谎。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没人能绝对保证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赚钱就像做人,一旦跨出一步,回头再难。

而我只有一条路可走。

“好,你在这里等着。”

打定主意后,我决定去麦田拿回最后一块金砖。

07

寂静的野外,我咬牙奔跑着。

从午夜到清晨,又从清晨到正午。距离记忆中的麦田还有一段距离,我凭借模糊的记忆,一步一步咬牙挪动着疲惫的身体。

一位妻子,一双儿女。这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东西,费尽心机才、抛弃底线才讨来了她们,绝不容命运轻易折断它。

她们不能被逮捕,我也不会被逮捕。我们都只是为生活奔波,都理应获得幸福地生活才对。

终于,我看到了不远处金色的麦田。

只不过,事随时迁。如今它已是一片荒芜。

抬起沉重的右脚,我踏进那片柔软泥土。

“哥,是你!”

突然,爽朗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脚步。

我心跳一停。是谁?

僵硬地回过头去,我看到一位陌生的男子。

锃亮的军装英姿飒爽,他咧嘴一笑,朝着我敬礼示意。这是一位警察,我感到头皮发麻。

“你是……”

我强装镇定,打量着眼前的人。所幸,对方似乎并不是来抓捕我的。

“我是当年你救济的乞儿,哥你难道忘啦?如今当了警察哩!”

他摘下军帽,露出光秃秃的脑袋。咧嘴亮出的两排洁白的大牙,勾起了我的回忆。

我眯了眯眼,隐约想起那个衣衫破旧、蹦蹦跳跳的男孩。

原来是这臭小子。

“我可想找个机会好好谢谢你了!坐下说吧,哥!”

他依旧是当年那副傻傻的模样,伸手要拉我坐在马路牙上,自己却一屁股坐在泥巴地里。

我眯了眯眼睛,朝着远处瞥了一眼。在马路的尽头处,隐约能看到几辆警车。

原来如此。

“居然在这个时候让我碰到你,臭小子,你可真是长大了。”

我冷笑一声,点了一只香烟。

他就那么坐在马路牙子上,表情十分自然,背后是荒芜的麦田。至于我,不可能真的傻乎乎跟着他坐下。

我时刻思考着如何冲进麦田,拿走金砖逃跑。

“哥,你记得当年你请我吃饭不?”咧嘴笑着,他居然还伸手向我要起了烟。

这个混蛋,这种时候还跟我耍二皮脸。

“你特么活脱脱是一个饿死鬼,我这辈子没见一顿能吃那么多的畜生。”

我没好气笑骂他一句,他也没在意我的用词,只是笑着露出两排白牙。

我不情不愿地弯腰,给他点上了烟。

“那天你带我进了城,我看到这辈子没见过的稀奇玩意,才发现原来人可以这么活着。”

我吸了一口烟,还是听他说完吧。

“于是我下决心要到城里去。你给我的二百块钱,我拿来念书了。小学初中吃着补助金,高中大学吃着奖学金……”

他原本兴高采烈的表情变得呆滞,似乎情到深处,眼圈慢慢发红。

“我没给你丢脸。哥,我进了警校。”

我依然没有说话,等着他戳破这层窗户纸。

“我本以为当了警察,就能像你一样,去帮助更多的好人。可为什么,我第一个要抓的人是你呢,哥?!”

他压低嗓音怒吼着,像一头愤怒的狮子,无助地抱着脑袋。

我吸了一口香烟,目光眺望着早已荒芜的远方。太阳已经开始落下,空气慢慢转凉。

“因为我跟你们不一样。”

我叹了口气。

“这里是地狱。而你们,是地狱的居民。”

他怔在原地,显然完全没想到我会说这些东西。

他忍不住失声痛哭。过了好久,忽然抬起头,表情木讷。

“在你的眼里,这个世界已经是这种模样了吗……”

黄昏仿佛要诉说着什么,迟暮之光照耀在我的脸上。

我明白,这是我对命运最后的反抗。

“确实。也许你是对的。”

快如闪电,我迈出右脚。

“哥!”

沉重的双腿像发疯的机器,传来阵阵剧痛。我咬牙一头冲进麦田,浑身的肌肉仿佛都要撕裂。

无论如何,我必须先抢回金砖。

肾上腺素分泌,我冲刺的速度似乎要快上不少。

警察已经追到这里,说明他们掌握了更多的证据。拿到金砖以后,我还能逃得掉吗?

我的大脑飞速转动,记忆中的场景一一浮现。金砖在什么地方,我心里一清二楚。

很快了!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脚下的泥土仿佛都充满了弹性,帮助我跑得更快。

就在这时,我感到右脚被绊了一下。

“站住!”

震耳欲聋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枪声响起的瞬间,我的右腿失去控制。

发生……什么了?

失去平衡后,我跌倒在地。

缓缓回头望去,血液从脚踝处渗透,我的右脚受伤,流淌的鲜血染红了泥土。

我被枪击了。

紧接着,剧痛才传了过来。

“啊——!”

冷汗瞬间打湿了我的衣服。右腿的疼痛似乎链接着全身的神经,哪怕只是呼吸的起伏都让我疼痛难忍。

不,我不能停下。

我咬紧牙根,死命地朝着前方爬去。

只要能到达那个地方的话……

一点一点,我佝偻着身体,像一只丑陋的独腿螳螂跳着,为一块金砖死命坚持着。

为什么?

难道我拼命到最后,仍旧无法反抗命运吗?

十几年来,我披着一张人皮,与地狱的居民大叫道。为此我失去了多少东西,难道还是只能接受命运的制裁吗?!

我能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是他,他正亦步亦趋地紧跟着我。

汗水流进眼睛,我仍咬牙坚持着。隐约中,我似乎已经看到了前方金闪闪的亮光。

是它。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落在砖头上。我的眼睛已经昏花,仍伸出沉重的手臂,我要握住那块发光的东西。

碰!

又一声枪响,我的后背吃痛,在距离金砖只差一步之遥倒了下来。

温热的液体从背部流淌,我能感受到自己的体力正迅速流失。咬紧牙根,我撑起身体翻了个身,仰面朝上,喘息不止。

脚步声最终还是追上了我。

“这就是你回来寻找的东西?”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意识逐渐消散,只隐约听到他在声嘶力竭。

“没错。”

每吐出一个字眼,滚烫的液体从我口中溢出来。

“你跋山涉水回来,就为了这种东西送命?为什么?!”

我感到自己胃液逆流,呕出一口红血后,呼吸变得极为困难。

“臭小子,你……过来。”

他红肿着眼睛蹲下身子,耳朵附在我的嘴边。我能感受到他认真地听我讲话,可嘴里血沫不断流淌,挤占我原本的嗓音。

“把这个……送给……十七酒吧……老板娘。”

我用力推动右手,他忙接过我手里的金砖。

“我的妻子,是……无罪的。你们得……放了她。”

如果是他的话,可以安心托付吧。

“否则,老哥我做鬼……”

微风轻拂,麦穗沙沙作响。任我如何拼命,再无法吐出一个字眼。

天空竟如此清澈,让我急躁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只可惜旁边有一个臭小子,拼命摇晃着我的肩膀。

别吵了臭小子,我根本听不到你说的什么……

困意驱使着我的困意上涌,我缓缓抬头望向天空,往事如梦。

我似乎梦到了自己。曾几何时,我在这里全力奔跑,向命运发起挑战。十几年过去,如今的我仍站在同一个地方。

虽然我的身体倒下,但我深爱的她能够好好活下去。在这地狱般的世界中,我栽培了一束美丽的鲜花。

我仍是那个在夕阳下拼命奔跑,不肯低头的少年。

08

没人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许是阴曹地府,也可能是其他的什么地方,总之曾来过的人都心生恐惧。

黑暗的屋子里中央有一张陈旧的木桌。桌子上有一盏忽明忽暗的油灯。不时地,煤油灯芯发出燃烧声。

屋子里只有一道人影。

也许是阎王,也许是黑煞,不过人们大多希望称他为判官。

判官拿着两面镜子,镜子内竟倒映一方小世界,演绎着无数人的生活。

其中一人终其生命与命运对抗,精于心计,死于荒野之上,打破命运桎梏。另一人生性单纯善良,虽然曾经被污蔑,但最终洗脱了罪名,生活平淡幸福。

这两人互为夫妻,曾一同来到他的面前,由他发配到下面的世界。

男人第一眼便爱上了女人,只是那个时候,他还没有察觉。

“不错,不错。”判官暗暗点头,似乎对这个故事十分满意。

就在这时,白光一闪,又有两人来到这里。

两人一男一女,女孩护着男孩。她似乎很快察觉到此地不平凡,惊恐戒备地看着判官。

每一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到来。

“你已经死了,连同你身后的那个男孩一起。”

判官白了两人一眼,大手一挥,房屋再次剧烈震动起来。

裂缝突然出现。男孩一不小心掉落深渊,女孩则是双手抓紧地缘,不愿服输仰头看向判官。

“你对我做什么!”女孩的目光如利刃,满脸不愿服输。

“让你去另一个世界。”

“你要发配我去地狱?”

“非也。天堂与地狱,全看你自己如何选择。”判官负手而立,冷笑回答。

“怎么可能?天堂与地狱,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

女孩拼尽全力抓紧岩石,却还是没能抓紧。

呼吸间,女孩已跌落深渊,尖叫声消失不见。判官一人站在屋子里,走走停停,自言自语,又像是诉说着什么。

“天堂不入情为路,地狱无门贪引魂。天地同堂何处有?人间正道留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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