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位仁兄存钱的目的是为了消费更高档次的女人。于是这里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更高档次的女人指的是哪种女人。对该位仁兄来说身材苗条,面容姣好即是他所谓更高档次的女人。不过,问题又来了,身材苗条很好理解,我们大可以从视觉上判断她的体脂比例完美,瘦的近乎于得了肺痨后的孱弱,然而,长相这回事想必千人千论,我不能说一千个人眼里真有一千个蒙娜丽莎,可大家对好看的外表看法不一倒是真的。深入了解该仁兄后也不难推出,把这类女人归结为千篇一律的美女准没错,夏日的大街上随处能见得到,身高限于某个区间,不论是涂过脂抹过粉的精明少妇还是颈脖以上全是原生态胶原蛋白的毛头少女,瞟上一眼,该兄(下面全部这样称呼)便能估算出其具体的消费价值——男人该为这个女人买多少次单才能捞回成本,进而获得一定的利润,就像该兄常挂在嘴边的:存钱找女人,是一个男人份内的本事。
由于该兄个头不高,形体敦实,面相亲善,加上善于周旋,所以颇受女人的追捧,据他承认(每一次听他说自己的风流韵事都像是故作炫耀)数日前曾和一名叫高松的男名女孩度过了一个回味无穷的假期,叫男名的女孩一般长的都不赖,可能一出生家长就因孩子长的过于可爱,考虑到长大成人后少不了收到各路多情男子的表白便签,其中肯定不乏得意的用心之作,虽不至于立马引发早恋逃学等令家长们头疼的问题,但耽误学业的后果是他们更不愿看到的。两人在房间待了整整两天,接下来我就算塞上耳朵也能猜到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他十分猥琐地朝我一笑,向我讲述一大堆他们探索人体奥秘的经过。在一旁静听该兄说这些事的时候,难免脑海里会浮想出另外一些事,头一回我是接受并乐于在脑里随性勾勒出一副浪荡不堪的动图的,这一回再听时已没有了那种冲动后大获全胜的喜悦,叫高松的女孩以一个风度翩翩一丝不挂的青年男子的形象出现……
该兄的头发这次回来比原先每一次猎艳活动后都要倍显稀薄,我想定是这名男子惹的祸,把该兄害成了这般凋零“惨状”。当然,我并不是在暗讽该兄所做的事有多么的卑劣,我要有这个意思,那纯粹是出于嫉妒,而且拼死也不能像该兄那样攒到足够多的路费,关键到站后所有和开销相关的活动才正式进入议程,我却完全办不到这样的事。该兄大书特书后便开始着力怂恿我搭上他开往乐土的小船,我没问他为什么,只是他神清气爽,踌躇满志地想带我干一番大事,“来吧,兄弟,要是现再不趁着年轻找点乐子,到咱们老了,牙齿掉光了,吃不下喝不进,萎靡不振的时候准会为今天犹豫不决的事后悔的。”很熟悉又很有道理的一句话,当下有个词叫做“乐享青春”,简洁明了的解释,青春活力如果不挥洒在欢乐的田野上,我们能期待老了做些什么呢?
“让我回去仔细想想吧。”我说。
其实不用再想了,我拒绝了。发自心底的说在陌生女人身上寻找精神安慰这种事我从未干过,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想象,和无声的天空交谈,寂寞始终伴随着我,作为和寂寞共存的幻想也时常出来撩动我的心神:“要不是去试试吧,要不去试试吧。”这样的呼唤总是时隐时现,空虚的云雾幻化成的美丽纤影拨开覆在身上的透明彩带,裸体的女人形单影只,试图伸手卷我入天池薄如蝉翼的草席之下。
着手写该兄的事,我要的快乐似乎正一步步朝我走来,不防说该兄存钱的目的是为了消费更高档的女人,我存钱的目的是为了追寻更精妙的文字,我将该兄的快乐用自己独有的方式写了下来,以文字段落的形式,最终能否汇成一个通俗易懂有趣的故事暂不可知,回头看看,这便是我一直以来追逐的东西。
该兄拿来一枚硬币:“玩个小游戏如何。”
“胜负又当如何?”
“正面今晚的娱乐活动和场所由我定夺。”
“反面由我?我回家你也跟着我。”
“当然,我去你家。”硬币顺时针转了起来。
“算了,我去书店,你也跟着来吗。”
“哪里我都去,”他一巴掌把旋转的硬币盖上,“就这么定了,你还是跟着我吧。”他的手缓缓张开。
“反面,”我迟疑了片刻说,“你输了,但请不要跟着我。”
“那可不行。”
“怎么,赢家都没有发言权了吗?对你来说书店那么枯燥的地方。”
“也许不是。”他狡黠地笑着。
“你又想玩什么鬼花样儿?”
“一起去看看书呀,偶尔学习一下,扩充一下野外求生
的理论知识,作为实践的基础。”
“什么?我去的书店应该没有你要的那种书,你怎么不去国家图书馆?”
“这么说吧,”他干咳几声,“一本《格林童话》里就有我要得到的东西。”他继续没头没脑地发出让人排斥的坏笑,我难以理解他笑声里的含义,心想这家伙也许掉进过下水道磕坏了脑子,才拿了个硬币找我玩游戏的同时还要求跟我一同去书店。
“童话也拯救不了你,放弃吧,你有那么多事要做,咱们的玩笑到此打住好吗?”我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也自始至终也没想着和他一起去书店,谁会想有这种体验,当你专心致志看一本构思奇妙的侦探小说,线索浮出水面时候,有这样一个人抱着本时尚杂志,指着上面的比基尼女郎凑过来说:“瞧,哥们,这女人身段真棒,脸也很标志,这线条,这性感的胸部。”我想我会脱下一只袜子使劲把他嘴角边的口水捅回去让他闭上嘴。
该兄这回言出必行。出门前我好言相劝,历数去那种地方会对他身心可能造成的各种严酷的摧残,“留下阴影的话我可不负责!”我搬着这话来唬他,他挺直了腰杆,摆出非去不可的架势,推搡着我赶快带路,我只好硬着头皮拦下一辆出租车。
“车钱和晚饭的钱交给我啦,你要学会谦让,”他反倒教育起我来,“我想好了,先去书店然后再去吃饭。”印象中该兄虽不是一个吝啬的人,但也很少抢在前面付钱,我没见过他退缩也没见过他踊跃上前,后者大多被我和其它朋友干了,需要他时,假设我们恰好都没带现金,该兄的作用就会得以体现,任意递上平常一视即可。这次他的举动出乎我的意料,就像习惯拿筷子吃饭,一天忽然有人叫你拿刀叉,我左右为难,全身起了厚厚一层鸡皮疙瘩,双腿不知道是交叉还是平放,总之怎么坐都很不习惯。
书店不大,在商场的负一层,静谧的环境滋养了许多孜孜不倦的书虫,这会儿这些小虫正饥渴地吮吸着从书中汲取到的汁夜。我本能地放轻脚步,该兄本来跟在我身后步子大开大合地走着,看我蹑足往下走,自己也受感召似的收住了皮鞋踢踏楼梯的声响。
“没有并排的空位了,要不你四处转转?”
“这地方环境真恶劣,真搞不懂你们怎么能待的下去,一两个小时就那么不值钱了啊?酣畅淋漓的解放运动也要不了那么久。”他话里有话,我知道他从一进来就表现的处处不安,我庆幸今晚看书的人很多,没有多余的双人座椅,我忧心被他突然打搅破坏情致的事大约不会发生,他嘴里低声嘀嘀咕咕地抱怨了几句就走到儿童文学的书架旁。
上次那本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还没看完,我在一百三十页右下折了一个小三角放回了原处,遗憾的是,今天那一片空了一块出来,原来有两本,悉数被借走了,不知流落到何处。正好我也想了解更多侦探小说家的精巧布局,于是拿起最近一本艾勒里·奎恩的《Y的悲剧》,此前没有读过他的书,早前听闻其擅长错综复杂的案件推理,小说以扑朔迷离,悬念迭生的故事结局著称,今天得此机会,借上一本书没读完的光,迫不及待地随便找了个空座,不管旁边坐了什么人,什么样的小虫,也不干我个人纯粹享受的事。
半个小时后,坐我对面一名怀孕的女人站了起来,她圆鼓鼓的大肚子正对着我的脸,她挎着包向后扶着椅子,拿起桌子上的《婚姻指南》挪了出去,她走没两步,四五岁的小男孩也忙乱地收拾桌子上的基本漫画书,叠整齐后轻喊着怀孕的女人“妈妈”,意犹未尽地将书交到她手里,如此一来我对面就空出两个位子。我穆地一下想起该兄,起身粗略平扫了一遍小书屋,没发现他坐立不安地的在某个地方摇晃,猛地又坐了回去,我无限地希望他能发挥所长,就像平日从警犬的突击搜查中逃脱一样,溜之大吉吧,否则,半个小时与书本为伴,要不是过一会儿夹着那本时尚杂志跳到我对面的空位上坐定,我该如何是好啊。
最令人恐慌的事接踵而至,身边的这名带着圆眼睛的可爱女生合上一本厚重的红书揉揉眼睛也准备要走,一旦他开口请求我让一下,她掐了掐镜架:“麻烦,借过!”整面四方桌只剩我一人,当然,我依然能如饥似渴地读我的小说,可谁能保证待会儿不会有一个满肚子怨气地男人走过来说:“让一下啦,或者你移到里面去。”当务之急是拖延一会儿,怎么也要沉心静气地把第二章读完再走啊。
我微微侧目发现女生那本红书的名字《基础知识与理论》,这不正是该兄苦苦追寻的精神书籍吗?大脑神经触电,想到这个,但仔细一瞧下面还有一行小号的字:国家公务员考试。
“要去考公务员啊?”我问她,开口就没话找话,只是想她留在这里。
“嗯,是的。”女生看起来有些疲劳,镜片后面的眼睛眨的频率很慢。
“这种考试很难吧?”
“超难,都考了三次了,这是最后一次,坚持不下去了。”她憔悴的声音像在寄托某种难得的愿望。
“这次必然能成,你这么努力!”我不得不赞许她,不用翻开她的书也能猜得到里面肯定用不同颜色的水笔记满了工整的笔记。她默不作声,既然是找没话找话,我想我得继续补充,“只不过是早晚的事,以前都是运气不好罢了。”
她趴在了桌子上,下巴搭在手背上,怔怔地望着前面一排书架:“得考完试之后才能看那些书了。”
“现在不就可以?”我费解地看着她的侧脸,无暇的鬓角渗出淡淡的红晕。
“我做不到,会被长辈斥责在做与学习无关的事。”
“你信他们?”可是,她有什么道理不信呢,看书本身源于喜好,学习则是另一回事,连我有时都这样认为,所以问完这个我就后悔了。
“不知道。”她眉眼一抬让我看对面,该兄双手抱胸赫然出现,他丢给我一本《童话大王》。
“我不看这个,拿走拿走!”我没好气地冲他嚷。一看到他我的好心情就大打折扣,况且这本童话书对我没有半点吸引力,放在我面前更像一个带有嘲讽属性的木偶,“别拿他诅咒我了。”我在心里暗骂他。
“瞧你的脾气,把人家姑娘都吓到了。”那女生瞬间羞红了脸,把书往提袋里一塞,我没法阻拦,给她让了条道。然后,他朝我挤眉弄眼,惺惺作态道,“帮我把它还回去啦,今晚有好事了。”
“屁的好事!”我卷起书,若不是书店有规矩,我早就砸了过去。我想早些结束和他共处的这段愚蠢的时光,径直把两本书放回原处。该兄玩起了习惯性的蒸发,可是我烦透了,让他见鬼去吧,我独自往店外走,站在霓虹灯下凝望醉意阑珊的街景,等着他的出现。不久该兄的大靴子踏着楼梯台阶上的雨花石耀武扬威地走了上来,什么让我惊愕地回头,他粗短的胳膊搂着一个打扮光鲜外表娇小的女孩的香肩,两人眉飞色舞,似乎在谈论上哪才能买到灰姑娘的同款舞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