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阴北山有条观音河。“这里原先是神仙居住的河”,观音河的老人这样说,年青时的我信了。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跟着县机砖厂下岗的刘师傅学打鱼,在两三年的不经意间跑遍了汉阴的许多河沟,唯独在观音河下茅庄、上茅庄打鱼时,我心里老想着这里传说中的佛,就像西藏一样,有许多佛塔在感召、教化着当地的黎民百姓手持转经筒世代相传,虔诚守候着圣洁的雪域。虽在后来的数十年里,我也曾因工作或假日闲游多次来寻访观音河,但除了流进月河的出口处的观音峡悬空寺、水围寨顶的无名寺遗迹、石门寺村的观音寺外,再无更远古的庙堂了。
今天,应好友之约逛山景,与写散文的医生、公务员,写诗的老板诸位友们再次走进观音河,每到一处,看山看水,看新农村发展,我的心也随着同行人的兴致变年轻了,也拿着他们带的音响话筒在山林间尽性地唱了《敢问路在何方》。于路上,整齐的农家小院与新村社区透出吉祥幸福的微笑,但我仍固执地留意寻找着一直藏在心里的那尊千年的佛。
旧锅厂,位于义兴村观音河的南岸,路边石砌的田坎边立有数百斤重的大石盘,厚不过十公分,直径却有一米五以上,无人能知它是当地早期居民用来做什么的,进到院子,右边是三进三出的一整栋带土楼的大房子,座北朝南;左边上坎三十米远一处略小的套房,像是厨房与杂物间;正前方也是三进三出的大房屋,中间一个大门,两侧间各有一个大窗户,门紧锁着,里面也许藏有许多农业生产用具。三处房屋离得开阔,三房鼎立,很像集镇街口的拐弯处,院坝极宽,能置秋千、乒乓球台、跳房房,还能凉晒粮食。三处房屋都一个座向,树分在周围合着生长,椿树、枣树、核桃树,更多的是柿树,红红的柿子挂在枯寒枝头上,在冬季的暖阳照射下显得格外招人。
到了义兴村部,进门处是便民服务厅,楼上楼下分别是党员活动室、会议室、阅览室、驻村工作队办公室、宿舍等,这与我40多年前当知青时的大队部相比,简直像在时空相隔的两个时段,那时的大队部,进门即饭厅,饭厅即会议室,最里面是伙房,煮洋芋饭、红苕饭、烝馒头的地方,院子被学校、双代店合围着,院中间堆着许多备用干柴禾。
思索间一位说话像村干部的人指路,我们的车子驶向了天宝山。山上有个古董一样陈旧的观音庙,庙旁的花卉、盆景倒不少,令人惊奇的是,这里竞培育了不少铁皮石斛,石斛根杂在松木墩上,肉肉科的小植物围在铁皮石斛边露出红润的笑脸,着实可爱。主人小蒋热情地迎着我们,说去年光卖花卉收入就达两万元,他像貌看着只有三十来岁,面有烧伤,身形充满活力与美幻,言吐秀气机善,感觉满是灵性,他年纪不大,却做过许多事,在县城开过摩托车行,出外闯荡过江湖,有天南地北的朋友,看似有人生丰富阅历与生活之道……他植果林、养土鸡、酿谷酒、兴花卉、造景观,借振兴乡村的利民政策东风,把方圆数里的小天宝山逐渐妆扮成了一方可赏可游可玩可品美味的“桃花园”。
中午,我们自己动手,在大灶柴火锅炒了净菜土鸡蛋、青椒土豆丝、撩酸菜,品尝了主人自酿的麦子酒。
下到山腰,在葱郁的竹林里寻到了罗家老屋。从偏院进去,一排正房足有40来米长,进入侧门是四合院天井,两厢门窗相对,有夹道通向另一端院外厨房、蚕房、圈舍,板楼上堆满了废弃的蚕箥与生产用具。再折回天井,跨出曹门,下梯坎,被野麻杆与丛生的竹林当住出路,回头打望大门,壮观之气使人顿生敬畏之意,门墩、门坎、门方、门叶均是高大上,门方上沿雕有寓意长寿合美的图案。整院房屋均保持旧时模样,青瓦白墙,幽静地独处于青山绿林中,极具现代人怀旧旅游观赏价值。
归来的路经途经石门寺,免不了要停车造访守庙的老人、再次前后细细欣赏先人在大黎园河中央狭谷处建造庙宇的匠心。
返回城里已近掌灯时分,北山行的兴志犹在,幸有年轻的才女俊男同行,又是一番厨间劳作献艺,又添来两位忙碌公务的好友与我的发小,可口的菜与酒历来不放过性情中人,数十年难得一次醉酒,我像水浒传中年幼贪杯的九纹龙史进,醉倒在自己的家门口。
夜里醒来,我忘记了如何倒下又如何酒醒的,我喝下客人倒好的蜂蜜水,彻底醒了,觉得搅了友人们的兴致,于是黙默自责到天亮。
心里又暗自寻思着观音河的佛,传说中的佛呀,你大慈大悲,千年来一直不停歇地解救众生脱离苦难,如今你在哪里?我寻山寻水寻了数十年,终未寻到你,倒是有许多废弃的旧房外墙壁上留下的半个世纪前的大字标语:“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给了我许多欣慰,它印证了数十年来我所学的,所做的,所见到的一切。这些旧房大多建在不显眼的山弯里或绿林茂密的山腰上,它们在静静注视着沿河堤公路旁的新村,它们在微笑中鉴证着这方山乡近一个世纪的巨变。我忽然明白了,哪里有藏区那样多的能使人变得安详虔诚的佛塔呀,在这方灵性的大地上如果说有佛,这佛就在青山绿水间,就在这方百姓的心里。(2022.春夜补记,未发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