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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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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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崀山,崀山

 


一、饿在崀山

1983年初夏,我随湖南大学邵阳分校的实习队来到新宁,不是痴于艾青放歌的“赛桂林”的崀山,而是钟情夫夷江边三面环水的林科所。除桫椤外,地球上的珍稀濒危植物都在林科所内聚会——银杉、珙桐、金花茶、望天树、秃杉、水杉、冷杉、圆柏、木兰、红翅槭、长苞铁杉……

实习,就是在闻名天下的植物学家罗仲春指引下,识别各种珍稀濒危植物,或在湿地松砧木上嫁接银杉,或制作蜡叶标本。沉湎了十多天,依然是眼花缭乱,千奇百怪的树种太多。累了,坐在翠绿的长苞铁杉下,头顶一片荫凉,吸着湿润的空气,看着一丈开外的苗圃。苗圃里一株株五寸左右的银杉,节节向上。那是一些逗皮的小精灵。这些小精灵向世界昂然宣告:人类文明史上记载的早已绝灭的银杉,依然存在。

世上的事总是相辅相陈。没有罗仲春数十年在紫云山中寻觅和天才般的实验设计,孑遗濒危的古银杉只有叶落枝枯、委蛇于地化为泥土;没有银杉树的存在,罗仲春也就是一位凡夫俗子,终老青山绿水。然而,两者一结合,就产生了奇迹:一种古老的物种得以绵延,一位科学巨人横空出世;一道靓丽的风景呈现在寻奇探幽的游客面前。

“五岭皆炎热,宜人独新宁”。林科所内,游人如织,沉醉不知归路。上至国家最高领导人,下至我辈学生。

我们整天缠着罗仲春去紫云深处去看那几株垂垂老矣的千年古银杉。可是,罗仲春执意不肯,说:“山高路陡,荆棘丛生,你们太娇嫩。你们只宜去夫夷江划竹排、漂流,或芳径寻幽。”

正好读到《湖南日报》上的一篇文章:《水美,人更美》。一位老人,恪守一句诺言,一杆竹篙在夫夷江上划了几十年。终于一天划不动了,将锃亮的竹篙交给与他相依为命的十五岁孙女……

木排,竹篙,笑声,少女,倚岸的古树,灿烂的阳光,轻柔的水,以及老人身上凄美的故事:一道绝妙的风景。于是同宿舍的七条好汉吆喝而去。那渡口有一个极妩媚的名字:美女梳头。

一抹斜坡,逶迤而下,没入夫夷江中,状如美貌少女临河梳洗。微风过处,粼粼波光,恰似一柄梳子在秀发上轻轻滑过。更绝的是,河中有一块椭圆形的石镜,阳光映照,飞金流银。美女对镜顾盼,怡然自得。

河柳下系着一张竹排,在平缓的水面上悠然自得。有人提议:到石镜上去,到对岸去。正是游泳季节,艳阳高照,蝉鸣不已。脱衣掉裤,跃入水中。可是,宁静的河面并不宁静,水下急湍不已。呼啦一下,有人卷去数丈。急忙呼叫:“别下水!美女可看不可戏!”

大家正在议论美女的娇嗔,却发现上方青山之间的天幕上贴着一幅将军的剪影:头戴方巾,身披铠甲,手持玉带;昂然挺胸,气吞山河。

一路呼啸而去。

地灵人杰。飞扬在这一方浪漫山水的历史天空,尽是一些鲜活的豪杰悍将:抗金名将杨再兴、义侠杨发奎、“湘军”中的翘楚——江忠源、刘坤一……就是这将军石也有它的名字:镇南大将军白浩。南宋时期,倭寇进犯新宁。一介村夫白浩登高一呼,院落倾巢而出,剽悍的民风使倭寇心碎胆裂,从而崀山一片平安。白浩一身戎装,日夜巡视、边防。久而久之, 风化成独立于天地的丹霞石柱。至今,夫夷江中还漂着他战斗时滑落的军帽及军帽上写的故事。

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红褐色的石壁上,零星地粘贴着各种奇异花卉。一丛,一株,姹紫嫣红,与骄阳争辉。石柱旁边的街道,古朴、典雅;村民怡然自得:中年人在田里劳作,老人在树荫下闭目养神。

街边有一座石拱桥。站在桥上,流水轻扬。有人尖叫:“看啦!秀峰开会了!”但见夹谷中出现一片诡异的奇观:绵绵一体的山脉分离了,一峰与一峰,拨地而起,直入苍穹。各色山峰婀娜多姿,争奇斗妍。瞧,两根手指夹着一只红透了的辣椒;一口骆驼踯躅西行;一根蜡烛又在天幕上燃烧……山门外夫夷江静静环绕,昂然天地的白浩将军守卫呵护。山内不是秀峰开会又是什么?

我怦然心动。以前看到的风景总是肃静、单调,没有生气;而这里,各色山峰动了起来,左冲右突,好像要闯荡出去,行走江湖。这是怎样一种罕见的奇观?

我不知是人在游还是山在动,一路逗引步入更深更远处。

那是南天门滑落下来的石柱么?抑或孙悟空插在绿草丛中的金箍棒?上下均匀通透,在微风中摇曳。石柱的顶上着生一棵大树,墨绿色的枝叶伸云入雾,盖过石柱。活脱脱一把撑天砥地的绿色大伞。迷茫的是,大树怎能在那石柱上生存?难道从空中吸收水份?不!它不可能从空气中吸收水分,微风过处的空气清冽干燥;从地面?石柱实在太高,融入蓝天,树根不可能触及地面;石柱中有阴河?可是石柱又太细,伸开手,不过数十抱数百抱,阴河怎能存在?但是,石柱是真的,没入云天;大树也是真的,在白云中青翠欲滴。独木不成林!可是确实只有一株!惟一解释:聚天地之灵气,汲日月之精华;大自然的造化!生命的神奇!

远方山巅有一座红褐色的城堡,里面苍松翠柏。芳草丛中有一条隐约的小路。问耕作的农人。农人说:“那是一座废弃的古寨。”

寨中又有什么惊世骇俗的风景呢?农人说:“何必去古寨?崀山,遍地风景。舜帝南巡,见此佳山胜水,脱口而出,‘山之良者也。’”然后荷锄而去,留下一路山歌:

“古海哟喂,丹霞哟~
岁月哟喂,记忆哟~
默默哟喂,独我哟~……”

 

芳径小路蜿蜒而上,遇到一丛绿枝蔓叶突然隐身不见了。扒开枝叶,阴风习习,露出一个丈高的天然洞穴。一条天然石级傍壁而下。光线暗淡处,石级成“人”字走向。一脉继续傍壁而下;一脉化为一桥,没入对岸飞瀑之中。飞瀑中有些忽闪的光亮——背后可能有一个出口。桥面上覆着一层细腻的水膜,溅着阴森森的光;飞瀑直下无声。到此,我无论如何不敢再下或向桥挪移一步。有一个胆大不怕死的,想窥看飞瀑后面的洞天福地。舒肢伸脚,神采飞扬。可惜神灵不佑,刚上石桥,双脚往后一滑,一个趔趄仆倒在桥上。这时才发现石桥溜滑溜滑,附着一层细细的青苔,细细的青苔俨然一匹腻腻的绸缎。没人敢上前扶助。这位好汉只好自己慢慢后退,回到洞口,脸成了一块死猪肝。

古城墙并非人工造成,而是裸露的红竭色山体,不着碎花细草。寨内似有断壁残垣,但芳草萋萋,淹灭了。登高望远,秀峰丛中,一块巨石,斧尖形嵌在一座峰顶上。巨石应是苍穹中震落下来的一块陨石,只是山体坚硬,就成了一道叹为观止的风景。细瞧,巨石中间有一条透着白光的缝隙。这又使我们亢奋不已。

石缝缓缓向上。一轮太阳在窄窄的天幕上浮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石缝窄且暗。我们或侧身,或匍匐,或攀扒。

半天云中的石顶像个菌盖,中间略高,除了红褐色的砂石,什么也没有,而周边又缀满了各种灌木,矮矮的,似乎匍匐在砂石上。身处其上,菌脚无力,似乎有些晃动。与它厮守的是一个略矮一点、向外倾斜的菌盖,上面着生一抹茂盛的小竹子,无法估算竹子的面积和数量,因为竹子向下没入背后去了。两朵菌盖以一尺见方一的石桥相连,上面粘着厚厚的青苔。突然有人大叫:“兔子,兔子!”但见兔子在竹林的边缘静静地看着我们。有人想去亲近它,可是走了几步,就退了回来:一旦滑落,尸骸将在空中化为微尘。那位“不怕死的”也只好站着,向兔子吹着口哨。兔子也逗人,时而双爪张开向我们做鬼脸,时而双爪一跳又躲进竹林中去了。石桥的青苔上没有兔子爬行的痕迹。竹林的后面,一定另有一个神奇的所在,那里至少有甘冽的清泉。要不然,就是月宫里的兔子,郁闷了,偷偷来到人间。

环视山下,崀山的山有一个奇怪的特征:山山独立于天地。山顶呈弧形,一律青枝绿叶;山腰一律刀削裸露呈红褐色;山脚又是绿肥红瘦。

天气真怪,凭空飘来一朵乌云,太阳不见了,淅沥淅沥的雨浑洒不已。田垅里、山峰间、淡淡的村落上空,升起一丝薄雾,慢慢升腾,慢慢交织成网,最后连成一片,成了一片雾海。恍眼间,冒出雾海的各色山顶,犹如鲸鱼,左冲右突……

一步一虚空到了山脚。太阳又露脸了,雾海复隐山林。更远处,景象叠出,如诗如画。问横笛的牧童,“那缥缈之处,姓之名谁?”“姓之名谁?去那边商店问一下,属于他们广西了。”“广西?这里到新宁林科所有多远?”“应该不会超过一百里!”天啦,一路鬼斧神工的风景把我们从湖南逗引到了广西。

兴奋过后,顿觉头重脚轻,腹内空空。

月儿出来了。深邃的天空,隐约的古村,潺潺的溪水,绵绵的蝉鸣,不尽的秀峰,以及走走停停、坐坐挨挨的我们,融为一体,成了一幅恬静的图画。

逶迤到了林科所,东方已白。领队老师一见,暴跳如雷:“找了你们一天一晚。说!到哪里撞死去了?”拳头扬得很高很高,却不知该向谁下手。

我们瘫坐于地,不约而同:“饿!”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1983-5

2.崀山惊魂

2009年5·1劳动节,楚才同事嚷着外出“考察学习”。罗校长说:“又不是政府拨款单位,搞那套假名堂干么?旅游就旅游。”关于地点,又争执不休。我脱口而出:“崀山。”

罗问:“去过?”

我说:“二十六前就去过。”

“说说?”

 “崀山,奇峰异石,溶洞幽谷;河水似脂,溪流如歌。

“我也去过不少风景区,怎么没印象?”

 “它是隐藏闺阁的丽人。南邻广西桂林,北与宝庆呼应。从广西而入,从宝庆而去,都是崇山峻岭,是一个幽避的所在。千百年来寂寂无名。1979年,一名血性男子出现了,叫唐吉斌,崀山乡代理乡长。他恪守‘人世间条条路坎坷,奋斗莫退缩者成大事’,利用‘职权’在全乡搞旅游开发:修路、封山、规划、以旧修旧、给景点命名。实是‘不务正业’,实是‘不管百姓死活’,不用说扶正,‘代理’的名字都不了了之。但是,歪脖子树发新芽,新芽绽花朵,花朵吐芬芳:天下第一巷、八角寨、亚洲第一桥、蜡烛峰、红华赤壁、将军石、骆驼峰、夫夷江等瑰奇险峻的美景披红着彩,横空出世。”

“好!就崀山。”

“你们去吧。”我忙向后退去。

“骗我?”

“不!崀山,一步一景,一景多姿。桂林山水甲天下,崀山风景甲桂林。”

 “哪你为什么不去?”

“饿!”

“饿?”

“群山含黛,空蒙灵秀,奇异绵绵。各色风景或寂寞白云深处,或怒放悬崖峭壁,或藏于绿枝蔓叶。跌宕起伏,涌现着摄人魂魄的动感!身陷其中,一路风景逗引你更行更远更深,就再也出不来了。最后剩一个字:饿。筋疲力尽,眼冒金花。”

“去!我喜欢。”

同事一涌而上,七脚八六手,将我按在第一个位置上:“有你不寂寞。”

车到新宁,我想溜去林科所看我嫁接的银杉。26年不见,应该亭亭玉立了吧。

真的,我无意再去崀山,刻骨一次就行了。虽然经过岁月的沉淀、淡化,那种铭心的饿,成了一首带露的月夜小诗,朦胧而迷离,但潜意思里我依然敬畏。

然而,罗洞穿了我的心思,说:“先爬山,再漂流,夜宿林科所。我想,上次的饿是因为你被无尽的野性风景逗引住了,醉于其中而忘了归路。现在,去的地方是景点,融入了人的因素,就有了一点理性!”

也许另有一番情趣。自然风景是美丽的,但是美不过充满了崇高精神的人类活动。

一架人造的简略的铁架木板楼梯,竖放在一块光洁的石壁上。扶手纤细如丝,踏板吱吱作响。人处于其上,向后稍微一仰,就有一种颠覆的感觉,轰轰然欲坠入深谷。有人退缩了:“木板忽地断裂了怎么办?”胆大的则说:“上!我在后面垫着。”更多的,如我,咬着牙根,硬着头皮!数十级楼梯完了,留下的是舌焦口燥,头皮发麻。

上面为一个两丈见方的石坪。卖特产的美女面带微笑,甜甜地招呼:“先别忙着买冰水凉茶、崀山特产。快去石缝口,感受一下世上独一无二的景观:一步之内,冰火两重天。”

心中一热,风景?这才是真正的风景。

人生在世,难免不去一些风景名胜,使人最难受的是一到景点,这个骗那个哄,没完没了。惬意的心情被骗哄得粉碎。2008年夏到桂林,朋友问我:“风景如何?”我说:“不知何为风景。”“有何感触?”“骗。”“有何特色?”“菩萨也骗钱。”

立于石缝口,如丝如缕的冷风从石巷中呼呼而来,一分钟不到,全身冰凉。而石坪的上空,太阳火炉似的扣着。

石巷高而长。依石壁上附着的文字,壁高达120米,全长240米。巷道弯曲,人处其中不见来处,亦望不见尽头。惟见头顶一线青天,半角白云。中间仅容一人而过。有人大声吆喝,声音被石壁吸收了,没有回音,或漫向更远。尽头处,已是另一座山峰的腰际。腰际的路是錾出来的,外侧是简略的铁栏杆,栏杆上缠绕着一些灌木花草,使人的视线不能直达山脚,于是少了一丝恐惧。但是,身处峭壁之上,双脚依然有点麻,骨头依然有点软。

路的尽头豁然开朗,一天然岩穴跃入眼前。岩穴的外侧还有城墙似的建筑,给疲惫不堪的我注入了一种新的气息。县志记载:这是末路英雄石达开驻兵的地址。这种记载,不过是穿凿附会,给秀山以传奇。不错,崀山是太平天国与湘军鏖战的古战场。石达开负气出天京,曾转战到此。但是,成千上万的将士驻扎在上不挨天下不着地的不足百十平方米的岩穴里,吃什么?喝什么?水从何来?粮从何来?路从何来?如果居住一房猎户,倒是一个安全的去处。崀山的山顶不是叫寨就是叫堡,而且确有人类活动的遗迹。外侧那道石墙确是人工砌成的。——但绝不是石达开们。当然,那道石墙为何存在,却成了一个迷,成了一个无限的空间。于是,大汗淋漓的人们不得不停下来:小憩、猜测。于是,山的神韵、山的风姿就无限地扩大,扩大到唯此独有。

岩穴旁边的麻石堆中单有一棵细叶树,叶形状如铜钱,树杆腕口粗。树枝背倚峭壁、外瞰山下。如果在别处,使人惊叹生命的神奇和伟大。可是,在这里,峭壁之上,山峰之巅,在游人精疲力竭的时候,浪漫的崀山人,将几根细铁丝一围——也许是出于保护——“摘叶叶溅泪、折枝枝呻吟”,外挂一块牌子:摇钱树!涨停树!平地突兀,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效果:疲惫不堪的身躯立即来了精神,嘴里腾地发出了笑声。原来,世上还有这种使人心旷神怡的美妙创意。抚摸树杆和细叶的手,是那么轻柔,而神态又是那么神圣。抚摸久了,树杆细腻光亮,而细叶翠绿如玉。

下山的路全部錾在峭壁上,一级一级的,一路扶手到山下。如果没有摇钱树带来的轻松和快乐,又会是一个什么样子?上山容易下山难。

罗说:“崀山,崀山,其精粹就在于山。爬山去!”

我一惊:“刚才不是山?”

“不是山,是巷!是壁!爬山,必须脚踩山脊,鸟瞰天下,唯我独尊。”

一条宽敞的林间石沙路,把我们带入两峰之间,左骆驼,右蜡烛。一会儿,路伸入蜡烛峰的底坐中去了。

我无法探明蜡烛峰与骆驼峰是如何相连的,蜡烛峰的底部有一道人高的缝隙,深不见底。而爬骆驼峰的路就錾在缝隙之中,弯弯曲曲。人俯其上,没有伸腰的机会。有时没有石级,只能双手抓地,跪着前行。有时,又转向深处,阴森森的,五十米外才见阳光。给人的感觉就是背着沉重的蜡烛峰向上爬行。

钻出缝隙,抬头一望,额前又是九十九级天梯。天梯的尽头终于连上了山脊。山脊滑溜溜的,像刀峰。两侧匍匐的灌木藤本,都具硕大无比的根蔸。无名指粗的树杆,其根蔸足有一个脚盆大,黑色的细根纵横交错,绞成一个圆盘,粘合在红褐色的石板表面。柔软的茎、叶在空中随着轻微的风大幅度地摇摆,那么弱不禁风,似乎手一触着就会被掐断。崀山的脊梁——石——并不是青石、花岗岩石,更像红褐色的三合泥、混泥土。在阳光的映照下,红褐色的石块软塌塌的,感觉到用手就可以把它们撕裂。

心率还没完全平稳,前面又是红褐色的绝壁。我终于发现崀山民风剽悍的痕迹:不惧山外土匪皇帝妖魔鬼怪的崀山人竟然在绝壁中间錾出一条尺来宽的小路。向下、转弯、向上、再扒铁杆楼梯,就到了崀山的最高处,峰顶还修了一寺。崀山到处禁火,惟有此寺不禁火。对一个敬畏任何生灵巨石的人来说,不到山顶去焚拜一下,回去后,终日不得安宁。

千不该万不该,在壮胆的欢呼声中,我一脚踏上人工錾就的小径,颤颤地上坡下坡,转了几个大急弯,就成了另一个世界:微风吹过,峭壁、路面、天宇晃动起来了。向外、向下倾斜的路面在白亮亮的阳光映照下成了一块锃亮的滑板。忙去抓栏杆,手刚触到栏杆,栏杆发出“剥、剥”地折断声,且大幅度向万丈深渊坠去。原来,所谓的拦杆,仅是一种“坚如磐石”的心里暗示。实际上却是一种摆设:几根寸围的木桩直于半寸左右深的石槽,再用竹缆篾系住一根小杉木条,就成了护拦。我想扣住石壁,石壁成了光滑的平板玻璃,没有对接的空间。一移脚,全身轻飘飘的往下滑。前走不行后退也不行,天旋地转,脑袋轰鸣。想呼救,前面的早已进了天宇,后面的还在远方点点指指。我全身酥软,脚手全然不听使唤,灵魂出窍到了九霄云外。我感到身子轻飘飘的,向万丈深渊滑去……

我不知自己的躯体是怎样退回到九十九级天梯的。在“摇钱树”下躺了半天,灵魂依然没有归位。

不远处,也有几个人躺在地上,脸形走样,血色全无,虚脱过去了!

良久,罗等从峰顶下来,游兴正浓,说:“走,漂流林科所。”

我无力地摇摇头,凭我这副刚从地狱里回来的半死半活的神态,不把林科所内那群精灵吓懵,鬼才相信。

 

                                                200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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