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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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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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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像山镇印象

 


大像山镇,是一个镇,也是一座城,更是甘谷县的政治中心,是甘谷的魂;看过风,观过雨,见证过甘谷的沧海桑田,是甘谷的眼。

6000多年前,伏羲在这里开天明道,创立八卦,点燃了人类最早的文明圣火,是先民的家园,文明的摇篮。

2700多年前,秦人在这里厉兵秣马,筚路蓝缕 ,建立了华夏第一个县,是历史的切片,中国的从前。

2100多年前,两汉在这里设州建府,置郡立县,堪称中国西部标帜,是陇上的坐标,文化的标本。

时光如流,苍山如海。小城如梦,古镇如歌。

古老的渭河,浩浩汤汤,一路从武山进入甘谷,冲过咽喉似的鸡咀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又匆匆奔向紧锁的渭水峪峡口,穿过麦积,直抵大海。然而,就在它舒气楞神的瞬间,却为甘谷留下一条肥沃的百里长川。两岸田畴似景,烟村万家,一派桃源盛景。大像山镇就坐落在这片风景如画的渭水之南朱山之麓。

大像山镇,因其境内有陇上名胜大像山而得名。大像山是历史名山,人文圣山。山上的大佛,开凿于北魏,彩妆于盛唐,是渭河流域唯一的一尊唐代大佛。山间的寺观庙宇,鳞次栉比,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檐牙高啄,廊腰缦回。儒家的领袖、释家的佛陀、道家的神祈,都在这里传经布道,教化人心。南朝的风,唐宋的雨,明清的韵,民国的雅都在这里流转回荡,沁养弥漫,把山下的大像山镇辉映得神秘而典雅,庄重而尊贵。大像山是古镇的底色,古镇的背景。因而,2004年,城关镇易名为大像山镇,不仅仅只是一种叫法上的变化,更是一种历史的传承,人文的关怀,泛着时间的包浆、历史的沉香和文化的墨香。

站立大佛脚下,凭栏而立,古城风光,尽收眼底。新筑的大像山公园,江南园林式风格,绿草如茵,花木扶苏,拱桥如虹,亭阁玲珑。一泓大象式人工湖,是山间的一声佛号,亦是古城的一片肺叶,温润着孤独的旅人,亦净化着城中的风气。城中的高楼,与日俱增,古镇的身驱,突飞猛进。时光中的大像山镇,像奔跑的少年,像拔节的禾苗,像东升的旭日,日新月异,蒸蒸日上。

穿过高大华丽的楼宇,走进一条条或幽深、或浅淡的巷子,就走进了古镇的内心深处。巷子是古镇的书签,亦是小城的叶脉。古镇所有的斑斓故事,锦绣文章,全都藏在这些让人牵肠挂肚的百转柔肠里。那些叫学巷、中巷、水门巷、桥梓巷的古巷,住过寻常的百姓人家,亦住过前朝的进士翰林,秀才举人,至今依然沉醉在时光的风烟中。在一些易感的黄昏,牵着夕阳的裙裾,漫步于古巷,凝望那些厚重的木门、高旷的屋脊,会让人怀想不已、情思绵绵。哪一块是唐宋的砖,哪一片是明清的瓦,哪一扇木门后收藏着关西师表巩建丰的人生故事?哪一对门框上又紧贴过旷世奇才李则广的锦绣楹联?没有巷子的古镇没有历史,就像没有巷子的人生没有风景。巷子是古镇的根。

小巷深深,长街悠悠。古城的街头巷尾,一定摆放着地方风物和特色小吃。那些石磨碾制的甘谷辣子面,古朴舒适的甘谷麻凉鞋,蒋老五的花椒,康家坪的苹果,礼辛的黑梨,磐安的韭菜,无不体现着甘谷深厚的文化底蕴和独特温良的自然环境。那些酥脆黄亮的油煎洋芋,滑爽可口的凉粉酿皮,以及王月亮的酥圈圈,老黄家的甜醅儿,刘家庄的油饼子,至今传承着古老的手艺,温暖着古城的心怀。晨曦初露的早晨,喝一盅又浓又酽的罐罐茶,神清气爽乡愁萦心;炎炎夏日的午后,吃一碗清香可口的浆水面,唇齿留香,乡情暖心。舌尖上的古镇,不只是一道道美食,更多的是一种历史的记忆、人文的情怀。

古镇不能没有花。花朵是大地的眼睛,是自然的尤物。从汉时起,就在古冀盛开的“花中皇后”月季,在经历了千百年的风雨洗礼后,至今依然盛开在古镇的小桥流水边、街道公园里,或一枝独秀,千娇百媚;或一丛怒起,沉鱼落雁;或独占一方,姹紫嫣红。著名诗人袁第锐曾动情赋诗:蓓蕾初绽,娇红欲滴,了却春风一度。盘根错节待从头,倩谁问,明朝何处?前程似锦,韶华胜故,莫问冀城归路。迢迢此去几多时,料应是,相思无数。月季是古镇的秀眉,古镇的红唇,写满相思无数,歌遍乡愁万里。

鲜花摇曳的古镇,是历史雕刻的一幅画,是岁月滴下的一滴泪,是罐罐茶的愁,是浆水面的情,是渭河里的一碗汤,是大像山上的一尊佛。

乡愁萦怀,梦里故乡,大像山镇。

往事越千年。

长长的渭河,擦过古城的边缘,悠悠地流淌在历史的长廊里,波光粼粼。每一道起伏的波纹,都是时间的年轮,古镇的记忆。

大像山镇,地处渭河中游,扼控秦陇咽喉,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鼓角不绝于耳,刀光目不暇接。古镇见证过不同时期的战争。秦人的战马在这里嘶鸣,隗嚣的箭簇在这里鸣响,三国的战火在这里燃烧,吐蕃的狼烟在这里升腾,金人的铁蹄在这里横扫,民国时的军阀在这里混战,及至中国工农红军五次经过这里,洒下红色种子,建立红色政权……渭水悠悠,满是历史的波光;朱山茫茫,尽是古镇的记忆。

我站在大像山镇的边缘,望着古老的渭河,穿过苍茫的时光,寻找古镇的源头。悠悠渭河从鸟鼠山流来,流朱圉山,驻足在幽静的毛家坪。这里是西来秦人最早落脚的地方,也是秦人挥师东进前的大本营。公元前688年,年轻有为、意气奋发的秦武公,策马扬鞭,翻越陇挥鞭朱圉,一举荡平了长期盘踞在这里的冀戎部族,并在这里设置了华夏第一个以政权管理为形式的县:冀县《史记·秦本纪》记载:“武公十年,伐邽、冀戎,初县之。”华夏第一县由此诞生。书写了我国政治制度史上光辉的一页,成为秦武公一生中最为后世称道的功业伟举。那么,标志华夏第一县的县址又在那里呢?古镇最初是从那里出发的呢?2014年底,国家早期秦文化联合考古队历时两年,终于拨开历史的重重迷雾,找到了2700年前的县城所在地,甘谷毛家坪。它与今天的大像山镇一脉相承,同处渭水之滨、朱山之下,直线距离25公里而那里出土的子车戈铭文,又无言地透露了当时冀县最高行政长官的身世:穆公重臣先秦贵族子车氏。也就是说冀县的第一任县长是子车家族的某一位族长。如今,子车姓氏像华夏第一县的县治一样,湮灭在了时光深处,不为人们所知。但“黄鸟悲鸣”的文学意象流传了下来,“县”这一极具生命力的政治管理体制延续了下来,至今仍活力无限,生机盎然。

然而,古镇真正的兴盛和繁华始于西汉。这个距西汉国都长安仅400多公里的陇上重镇,在两汉长达400多年的历史中,地位显赫,声名海内,不但是冀县县治,而且是天水郡治、汉阳郡治,是凉州州治,管辖范围东至长安附近的三辅,西到西域地区,几乎包括了现在的整个大西北。“三治”合一的煌煌盛景,让冀县成为当时中国西部真正的志和旗帜。著名科学家、文学家张衡在遥望中国西部时,首先想到的是汉阳、是甘谷。当他面对朝政腐败,山河破碎,汉阳衰落时,不禁感慨长啸:我所思兮在汉阳。欲往从之陇阪长,侧身西望涕沾裳。美人赠我貂襜褕,何以报之明月珠。路远莫致倚踟蹰,何为怀忧心烦纡。

风吹渭河,哗哗地翻动历史的书页。公元前114,汉武帝刘彻以政治家的战略眼光,首先在这里设置天水郡,把古冀的历史地位提升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西汉末年,盘踞陇右多年的隗嚣,在这里自称西伯,建都于冀,得陇望蜀,欲为天子。一时多少豪杰,走马古冀,兵戈相向,血雨腥风。东汉时,汉明帝刘庄改称天水郡为汉阳郡。公元168年,汉灵帝刘宏又将凉州刺史部治从陇迁冀。今日的甘谷大像山镇,成为州、郡、县三级政权所在地,历史地位空前提高。那时的冀城,气度庄严,热闹繁华。一道道书写在竹简上的政令,从这里发出,一匹匹驮载着秋风的战马,在这里奔腾。悠扬的驼铃,温柔的丝绸,来往的商旅,璀璨的佛光,在这里竟相争辉。随着东汉的覆灭,古镇日趋衰败。邑人田骏丰在《伏羌修城记》一文中写道:代宗广德元年以后,没于吐蕃,历五代,至宋太祖建隆初,其中不属中国者一百九十九年。建隆三年,置伏羌寨,熙宁三年,升为伏羌城,金仍之,直至元世祖至元十三年,始升置伏羌县,中间不复置县者五百十四年,明清因之,以迄于今。民国时期的古镇饱受军阀混战之苦,屡遭匪患。19291 月1日,国民党内政部改伏羌县为甘谷县。

千年古镇,起起落落,是斑斓历史的一道景,多难民族的一个痛,黄土陇中的一个愁。

月在读天,风在读地,我在读古镇。

幽深说历史,斑驳写古镇。在深邃幽静的古镇文化长廊里,站立着一位位春风般温暖的古镇贤达、文化学人,他们是古镇的灵魂,古镇的命脉。

伏羲,一位被世人尊为“三皇之首”“百王之先”的圣人,他画八卦,造书契,结网罟,开天明道,肇启文明,点燃了人类文明的第一盏圣火,从此,人们摆脱了洪荒蒙昧的漫漫长夜,步入了鸟语花香的文明时代,他对中华民族的文明进步和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然而,这位中华人文始祖,就出生在甘谷县城南不远处的古风台,那里至今还存留着一个个叫“伏羲笔”、“伏羲洞”、“伏羲手臂”的古老地名,使用着从伏羲时代流传下来的八卦鸡笼、八卦灶台等古老物件,传唱着“甭看冀县地方碎,伏羲皇帝头一辈,桑叶儿衣裳脸上黑,伏羲爷生在古风台”的古老歌谣,让你感受到有一种古老,叫庄严,有一种力量,叫文化。

孔子,字仲尼,儒家思想杰出的代表,一位影响了中国数千年文化的哲人。有人这样评价孔子:“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在孔子灿若星辰的三千弟子中,有七十二位佼佼者,其中有一位就是来自甘谷县石家台子的石作蜀。石作蜀,字子明,号卓子。冀(今甘谷县)人。生于周敬王元年(公元前519年),卒于周敬王四十一年(公元前479年)。史书上说他“自幼好学,闻孔子聚徒讲学,跋涉万里,就学孔门。从删述,受诗书,终为孔子弟子中‘受业身通者七十七之一’。学成返乡,宣传儒家学说,传播西周文化,淳教化,移风俗。自此三陇一带文教大兴,人文蔚起,风范遗泽,后世景仰。”如今这位“能傍尼山拜日月”的石作子,依然站立在花木葱茏的甘谷县大十字广场,默默地启迪后学,鼓舞来者。

一代谋圣诸葛亮,运筹帷幄,算无遗策,是智慧的神话。他一生纵横沙场,阅人无数,更以善于识人用人而为后世称道。公元228年春,当他驾着北伐的战车,来到冀县时,欣喜若狂地发现了一位智勇双全的托国之士,这个人就是生于甘谷、长于甘谷的“凉州上士”姜维。姜维从此登上了三国的历史舞台,成为后三国时代一颗耀眼的明星。然而,世人常常津津乐道的只是他盖世的武功和卓越的军事才华,却忽略了他同样出色的文学才华。其实,他还是一位真正的文学家,他的文章简洁质朴,凝练精致,记述人物,宛若亲临,文风影响着当时魏晋乃至后世文坛,在魏晋文学史上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徐公持在《魏晋文学史》中说“如姜维《蒲元别传》,上承刘向,下启魏晋,于志人小说领域别开生面。”此外,他还是一位操琴度曲的行家里手。左思《三都赋》中说,“庭扣钟磬,堂抚琴瑟。匪葛匪姜,畴能是恤?”就是说当时除了诸葛亮、姜维,没有人配称琴曲上的行家!

产生于隋,确立于唐,发展于宋,完善于明清的科举制,是我国古代重要的选官制度,延续了1300多年,对我国的政治、社会、文化各方面都产生了深远影响。据统计,科举以来,从伏羌这块古老的土地上走出贡生404人,举人140人(武举55人),进士30人(武进士6人)。为雍正皇帝讲授过“明心至善章”、给少年乾隆当过老师、人称关西师表的巩建丰,被左宗棠誉为“学问人品当代罕有,而吏治尤为陕甘第一”的“陇右读书人”王权,近、当代著名爱国人士、辛亥老人魏绍武,参加过“西安事变”的中共地下党人原烨,享誉海内的著名书法家魏学文、武克雄、王金慎,一位又一位古冀的优秀儿女,把大像山镇装点得古朴典雅,庄重大气。千年古镇,因人而文,因文而兴。

历史被渭河的水淘洗,又被朱山的风翻篇。被千年风雨浸润过的大像山镇,是一壶陈年的老酒,是一曲古老的歌谣,是一篇接一篇的故事,故事不断,古镇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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