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头雪意

枝头雪意

晨起，我拉开窗帘，看见窗玻璃外如同被谁贴了一大片洁白的窗花，地上婀娜着一排清亮亮的琼枝玉树，昨夜睡前还干枯着的树枝，突然像变魔术似的凝结成了无数只晶亮的小玉指，它们相互指着、嬉笑着。

一样的天地、满世界的琼花玉叶，我入神地趴在窗前，向每一条冰枝望去，它们是那么地平静、优雅，却又显得有些许孤傲；我又走向厨间，宽大的厨房窗外也是一树繁花密密地横斜交错着，那种冰清玉洁的美再次叫我惊叫起来，那枝条像春天刚刚萌发出的细嫩枝芽，一个个胖嘟嘟、嫩闪闪，又像工艺师昨夜加班精雕细琢出来的精美玉器，凌空而立。

它就那样高雅而不动声色地站立着，就像屈原《离骚》中的那些清秀绝伦的香草美人，把一树树巨大的清秀柔美塑造在小区旁、林带里，街道上，送到每一个居民家的窗户前，送给每一个行路人的眼眸里。

就一个晚上的时间，雪跟树竟如神般地契合，就这么悄悄地演绎出天衣无缝的景象，尽管我一直在控制着我激动的情绪，但仍然无法按捺心境的跳荡！我搬过案板，数次站在窗台上，给它照像，隔着玻璃，拍了十几张，但总觉得没有拍出它的丰采神韵，我匆忙吃完早餐，决定要走出门去，专程去看这场弥漫在冬日的浩荡雪意。

我走到院子，眼睛也好像被雪意映照得清润润的，不像以往那么干涩，满眼尽是莹光闪亮，虬曲婉转的千娇百媚、琼芳世界，整个小区被遮天蔽日的雪白营造得银光闪闪，今天我们就像住在蓬莱仙境当中，看到有人从楼房中走出来，缓慢走在玉树笼罩的步道上，楼前高矮不一的树接应着公园中广大而粗壮的树，树树相接、雪雪互融，共同构成了一幅人间仙阁胜境。

看久了银色世界的雪情枝意，而人此时活动在其中，显得是那么地渺小，不远处走来几个人来，在雪的阔大意境里，人就像一个个挪动着的小黑点，在此情此景里，惟有天地自然才是人世间最持久的风景。

在这个时候，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兴奋地看满天满地满树的雪，看两树搭起一街的清幽，才什么都不想、什么都忘掉、理解什么叫清心净气的人生境界。

平日眼前这条一直延伸到繁华商业区的长街吵闹无比，此刻人烟稀少，只有雪意在漫树皴染，我远远地看见，只有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拉着一只牧羊犬，正穿行地满是积雪的人行道上，此刻正是午间时刻，我想走遍眼前和遍布这座城市的雪意幽境，我走着走着，好像听到我身后有咳、咳清嗓的老人的声音，往后看，没什么人，咳、咳声还在响起，我寻声往树上看，有两只肥硕的乌鸦正在啄着树枝上的什么，我记得据说这是一种寒鸦，天越冷它越喜欢出来，它正在兴奋地在树间清鸣。

我被雪树带着走进了我们小区前的公园中，这个公园在还未进入大雪之前，这里的树好像从来都没有表现出有多出众，可是，今天这里的各种新老榆树、杨树、柳树在经过雪的一番点缀后，如一个个将要出嫁的女子，一个个显得异常俊秀，高大的杨树就不必说了，就连那些被剁去了主干，只剩下生发出来的细枝末叶们，它们今天都显得那么俏丽，简直像出水芙蓉一样，温婉纤细里却有几分婀娜多姿，我看到树林深处大大小小的树们正伸展胳膊，轻盈地做舞动状，那些高耸入云的老白杨们带领着中年轻的树们轻声哼起了古筝曲《雪山春晓》，在广大空阔的天空下，沐浴在雪的云影里，雪妆扮着树，树陪伴着雪，一直不离不弃，悄然静静守望。

我走到一株根枝梢上却缀着干黄叶的树前，我似乎听到了它喃喃发出《雪之梦》的哼唱声，一阵风来了，树们集体轻轻颤动着，在相互告诉着，挺住！挺住！此时，有轻盈的雪粒便袅袅娜娜地一头扑向了大地，慢慢地，又是一阵微风，树上的雪粒便纷纷跟天女散花似地披着淡淡的日光，下落、下落，雪粒们陆续离开了树枝，树们便慢慢、慢慢地回归了它黑褐色的本色。

树们会等待又一场冰清玉洁的风花雪月，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但它怎么忘得了第一场雪染枝头的深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