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挂在树枝上的春雨

早晨起来，窗外还是一派诱人的金黄，过了一会儿，忽听得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细密地响了起来，我再往窗外看，护拦上闪动着一片光亮，下雨了！

终于下雨了！

新疆的春天每年总是来得很晚，现在都临近4月了，还脱离不了冬天的寒意，满眼的树木都披着褐黑的衣服，前几天，好像也还悄然滴过几滴春雨，但没等我从街上走回家，它就适时地打住了。

最近这几天，总感觉很干燥，连心情都很干燥，心中渴望快快来一场春雨，唤醒一下还处在沉睡中的树木，让他们都醒过来，果然，这场知时节的好雨就应声在无数人的渴望中来了，像一位细致入微的女子般来了。

我哄睡着还没上幼儿园的孙女，拿起一把雨伞就一头钻入雨雾中。

从小区里一路走出去，看见所有的树们都跟渴极了的人似的，都探着身子、伸长胳膊，大声地吸吮着这场珍贵的春雨宴，榆树们海棠果树们的每条枝头上都包裹着无数个细蕊，昨天我看见树枝上的紧裹的嫩蕊还没这么多这么大，今天刚刚沐浴了新雨，一下子就变得黑而浓重了。真希望如杜甫所写的那样：“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

街面上的车自复工以来，变得一天比一天拥挤了，不知怎么回事，我现在越来越不喜欢到人员稠密的地方，一点也不喜欢进商厦超市，就爱看偏居一隅的一棵树一根草，它们即使不说话，我也会站在他们面前，静静地看上半天，才肯离去。

我在小区门口思忖了一会儿，不知向哪走。在东南方向那里有这个城市的一大片绿化长廊，我要看看沐浴在春雨中的它的模样。

我缓慢地走在雨中，走到那一片开阔的绿化带，一边是低矮的灌木，跟一张巨大的儿童蹦床似的它们，齐整整地挤在一起，我左看右看，见不到一个孩子，却听到有数百只鸟在跟孩子似的欢快地叫着，偶有一只飞在“蹦床”上面，我才知道，原来它们在互相呼唤着让在“蹦床”底下避雨。

另一边是野海棠果树，这些果树有的还长得那么强壮，像个正当年的小伙子似的，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精气神，就等着跟这场春雨进行一场宏大的见面礼，然后生发出蓬勃的意气，经历春生夏长和秋收。

但有些树，我看见好几棵却带着满身的伤残站在雨中，有的胳膊折了、有的头断了，折的地方到现在还露着白生生的茬口。但站在春雨中的它们，仍然用那些伤残的枝头热烈地迎接着应时而来的亲爱的雨水。

我想起来了，去年夏天海棠果正成熟的季节，有一些穿着工作服的中年女人们，还有一些上了年纪的男子挎着包、提着长钩用长钩钩、还有一些骠悍的人竟骑到树上，抓住树身一顿猛晃，海棠果便嘭、嘭、嘭地砸落了一地，我路过时，他们嬉笑着，一个个都吃着这个季节的果实。我给其中一个正往袋子里塞果子的女人说，这树不能摇，它会死的。要不，明年你就吃不上了。

等我走后，他们仍然不管不顾，继续摇晃着一棵棵不会说话的树。

我看见，这些树们今天被这场柔情的春雨抚慰着，它们的身上、枝杈上闪烁着雨水的光彩，雨水们纷纷在树枝上凝结成一颗颗洁白而圆润的雨珠，颤颤地站在每一根枝杈上、梢头。有的稍头早都被人折断了，雨水将雨珠包裹在它的断口处，打远处看，它们的全身枝条上好像点缀着数朵晶莹剔透的如星星般的灯在闪烁，再就近细看，又像是生动的一双双孩子们那清澈明亮的眼睛。

它们悬挂在树枝上，久久不肯离去，它们在想什么呢？我站在树前看着它们，它们也以同样的目光看着我，偶尔会听到雨珠悄然坠地的声音。

我在心里细想，冬天的雪会站地树枝上，没想到春天的雨也会化温柔为筋骨，把自己悬挂起来，把春雨的柔情与坚韧表达在对自然万事万物的抚爱中。

春雨是大地的精魂，是护佑大自然万物们永远的情人，它们就这样地温存地挂在树枝上，落在世间的每一个春天，任何的劫掠和灾难都将远离。

二〇二〇年三月三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