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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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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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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端着一盆野菜穿过闹市

又到了一年中挖野菜的时节,我走到小区东侧一片宽阔的绿化区,满眼桃红柳绿,像蝉翼般的花瓣袅袅娜娜地轻飏下来,地上散落下落英无数,春色总是这么地易逝,昨天才绽的花,今天就退位给绿叶。

接下来的绿叶便开始了自己的运作,我看见,黄中泛绿的绿叶做足了生发的准备,它们酝酿着以开放自己的方式,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示着自我,我见到所有的它,总是要与它们站一会儿,像是见到久别的熟人似的,说一会儿话,唠一会儿嗑,然后才慢慢地走开。

我走在路的左侧尽头灌木缝隙中,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绿色小生命,那是我少年时期经常在老家的田间地头见过的一种“名贵”山野菜,我真不相信在这个时候它会出现在几千里外的它乡!我停下脚步,俯下身子,看它那贴着地面的六个嫩茎笑呵呵生长着的样子,看那茎杆上对应整齐的像被谁统一造出的可爱的裂叶们,是它!真的是我几十年魂牵梦绕的它!对它的突然相见,让我激动得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自从家乡出来几十年,年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不管我走在哪里,只要看见有土地的地方,我的两眼就一直在寻找它的踪迹,我见过了太多的蒲公英、太多的苜蓿、太多的苦苣、野蒿,但唯独没见过它---我钟情着的荠菜,我曾心心念念回忆着它的身影,问过久居在异乡的好多亲戚、老乡,他们都说现在地里都打农药、化肥,荠菜很少见了。可是,今天的偶遇,竟让我激动得心都颤抖起来了,像见到老家的亲人似的。

我左右看下来来回回走路的行路人,我迫切希望他们跟我一同分享见到这颗荠菜的喜悦,我看见他们来了,他们带着他们身上的很热烈的音乐,又一同走远了。

我蹲下准备把那几个嫩闪闪的荠菜给挖出来,为了不让它们受一点伤害,我用手指在它的四周掏了坑,看不见的地下好像有无数针头似的,我的手指被扎出了血,我一根根把它们小心翼翼拔了出来,一直在心里想,这几颗只有家乡常见的荠菜是怎么来这么遥远戈壁上的,或许是一场天昏地暗的沙尘暴把它席卷而来,或许它们跟着黄土乘着绿化车一路绝尘而来,我心里很兴奋,总算见到它们了!我把它们如获珍宝似地轻拿在手心,生怕捏紧了会弄疼它们。

我继续往前走,两眼扫视着两旁那些切割过灌木的地方,看能否再次发现它的踪影。

在一大片草地深处,一颗垂老的榆树下,围绕着榆树根部一圈,我看到荠菜们全都攒聚在这里相拥而活,就像一家几代同堂的大家族,又像是天然聚集的老家的村庄那样,荠菜们像骨肉兄弟似的逐乡人而居,它们一个靠着一个、一个摞着一个,相互簇拥着、重叠着,就跟老家村庄里的人走东家串本家、走到谁家就自然地坐成一圈又一圈,过着“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的田园生活,我好像还听到它们高兴的时候相互调笑在一起、欢乐的时候喜庆在一起,一点都感觉不到它们有出门在异乡的低落情绪。我再细细看,在这片阔大起伏的草坪当中、在野蒿里,它们都是这样,以自己原来村庄的方式,有的建在山石上、有的建在山顶上,有的依着低洼的地势而建。一点也不嫌那杂草的侵扰、尖剌的戳扎,愉快而团结地生长着。

我自从来到几千里外的戈壁上,年年岁岁想念它们的心情一点都没减少,我在花园里找过它们、在戈壁滩上找过它们、在几百公里外的老乡的棉花地里找过它们,今天,我总算找到这离散多年的“乡亲”了!

我看着这些在歪脖子树的庇荫下,寄身在土地里的我们老家的荠菜,我早己忘了我出来的目的,飞身回家去拿了铲子和盆子,我觉得这是数年跟它一遇的乡土情!这次相见,我一定要把它们请回家,一定要让它看看我的始终不变的乡情,让它的清香溢满我们整个楼房,沁入每个人的心脾。让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它扎根到这个遥远的戈壁,让我遇到了这些亲爱的乡亲。

在我挖采它们的时候,有好几只我黑嘴白腹的鸟也来为我们的团聚喝采,它们开始围着我们鸣啭歌唱,其间还有一只鸟中歌唱家也前来助阵,为我们做着三拍子的伴奏,像手风琴拉出的三步舞曲,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那伴奏让我的心都迷醉了,麻雀也在叽叽喳喳地参与了进来,我的乡亲荠菜在我的盆子里越聚越多,我两眼专注地瞅着长在地上的荠菜,顾不上为这些可爱的鸟们拍照,路过的好多人都边走边看着我,我扫了一眼,路边有一个年轻女子还在给我照像,我刚一发现,她就走了。

一会儿的功夫。我已经挖了满满一盆子荠菜,起身要走,又看见一颗野菜在我眼里闪动,蹲下身去再挖出来,刚要起身走,又看见一颗如同才从地里冒出来荠菜,在向我扮着鬼眼。一直挖到我的腰和腿像绑了铅块,实在拖不动身体了,我才决定要下决心要跟它们再见了。但我不想让一个荠菜孤独地留在地上,我把它们要全部挖完,全都请到我家去!

我腰疼得蹲不住了,这才端着满满的一盆菜恋恋不舍地离开这片绿化地,离开荠菜生长的这块“村庄”,我要请它去我家,然后,把它挑洗得干干净净,用水淘洗出它清秀的模样,小时候我们老家的村庄和土地的模样就会在它的清秀中清晰地浮现出来。

我端着一盆荠菜,从绿化区一路走来,路上的行人先惊诧地看着我,又看看我盆中的菜,他们好像要张口问我似的,我走到小区大门口,女保安早就等候在那里,她早早给我把门打开,问我盆中的菜是什么菜吗?我说,它是荠菜。她说她不认识。我听着她的满口乡音,她却竟连老家的从小吃到大的野菜都不认识?不知她离开土地多少年了?她的老家在哪方乡土,她如今在什么地方?我继续端着这盆荠菜往家走去,从我家那楼旁走过来一家四五口人,他们也都远远地望着我和我端着的荠菜,有一个五六十岁的女人指着我给人说:你看好不?掐下一大盆子苜蓿。她竟然也认不出这是我们老家的荠菜了?

我端着这盆荠菜一路回来,喜悦的心情是无法表达的,可是却夹杂着一些难过的心情,每个人一路看我的眼神就如像看我才从土地里钻出来那样,带着无数的好奇,可是,当我听到看到他们连荠菜都不认识了,都说它是蒲公英时,我就知道,城市正在背离着养育它的土地和村庄,有些楼房离土地越远越高了,人们甚至回到老家站在村庄上,却看不到自己的原始村庄,看到的都是建在村庄上的楼房。

去年我回老家知道的是,就连那些世代在土地里摸爬滚打的亲戚,都统一走出了土地,住到了城里的摩天高层里。还有现在我所在的城市里,与我同住在前后楼的人,我每次听到的是他们熟悉的乡音,都说从没见过这种野菜,我真的是想为生在老家的它而哭泣!但让人感动的是,它千里万里仍然怀着寻找乡亲的情义,仍然不改初心地来到异乡生长着,让我们这些几十年见不着它的身影的人,终于如愿见着了!见着它就回忆起少年时的老家的田野,我们的狂奔跳跃、在河水中浣洗、泅游,我一定要追寻着亲爱的荠菜回老家去,回到它和我熟悉的小城,重回旧时的故事里再发一回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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