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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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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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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走后

去年的腊月初五,那是一个记忆中从来不曾有过的寒冷日子,我关上电脑,用手揉搓着酸胀的后腰,刚准备上床睡觉,又想起该给家中打个电话,问问已经卧床多日的父亲病情是否好转。

先是问母亲,母亲说,你爸好一点了,今天喝了半碗稀饭。药也喝了,这会睡着了。我有些不放心,又给妹妹打电话,问父亲这几天身体可否缓过来一点,妹妹说,爸今天精神好一点,我给他帮着把脚洗了,指甲剪了,父亲靠着被子睡着了,睡得很香。妹妹说,让我放心。

我也真的有些放下了心,心想今晚我又可以睡个没有思前想后的安宁觉了。

早上七点刚过,就接到了妹妹打来的电话,妹妹用哭腔给我说:姐:爸今早...走...了......!接着妹妹就是嘤嘤的哭泣声,我也用哭腔问妹妹,不是昨晚还好好的吗?

妹妹说谁知道爸走得这么快?早上起来母亲还夸父亲:昨晚上睡得太好了!一觉睡到天明,谁知拿手一摸,父亲的身体都凉透了!

我接电话的手在颤抖着,慌乱中,我赶紧在微信里给妹妹转了一万元,让先方便眼前的急用,然后,我赶紧买票,往陇上的家中赶。

我们坐的是硬座,此时己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及早赶回家,即使站着到家也可以。

在火车经过兰州的时候,家中的电话如爆豆子般一个接一个地打来,说父亲要入殓了,问到哪了,我的心也火烧火燎,狠不得直接跳下窗一步奔到父亲的身旁,再看一眼刚刚离开全家人的父亲;我那日思夜想的亲爱的父亲的面容,再看一看他那双谦卑了一辈子的身影;看一看他那双常年肿胀着,但却总是显出宽厚和仁爱的双眼;再听一听病中的父亲给我慢声细气说话的声调。我和爱人下了火车,一分钟都未停留,坐上了一趟早就约好的老家小车,我狠命催促着司机:快点、再快点!司机说:阿姨,我这己是违章超速了,你再急,也不能让我飞起来吧。

车终于到了我家巷道口,穿着雪白孝衫的妹妹和弟媳早等在那里,我的心焦急万分,但我的两条腿却酸软得如同绑了沙袋,无法前行,妹妹和弟媳一左一右搀着我的胳膊,我看见我家的大门前,悬挂着一盏昏黄的马灯,院里人头攒动,我的泪水竟然凝滞了一般,不会往出流了。

母亲说:阴阳先生等不住我,父亲已经入殓了。

我大哭着,我在哭声中大喊道:爸,你咋不等一下我呢?你就这样走了?说好的我来了才入殓,我连你的面都没见上,你就这样走了啊?还有你爱喝的面滚水正在路上走着哩啊......!任凭我怎么喊叫,我的父亲都不回应,要是平日父亲活着的时候,父亲肯定说:书馨,快莫叫唤了,好的,尜娃,家里啥都好着嘞,啥都靠你着哩,不吃的吃了、不喝的喝了,你领上外头也转了,世事都看了,还要咋哩!

院子里,几盆炭火在熊熊燃烧着,在炭火的映照中,前来帮忙的远近邻居们都大声地说着话,问这个放哪了?那个在哪里,他们都戴着厚厚的口罩,不时地咳嗽着,有的口罩上面还套着口罩,都说这一向都“阳”了,家家都睡倒,一“阳”就是一家子。有的人说:一辈子没“洋”过,现在我们都赶时尚地“洋”起来了。

母亲不时地哭出声来,两只眼睛肿得睁不开,前来帮忙的乡亲们都拉着母亲的手比前曳后地劝说,人老了,总得有个人先走,不可能两个人一起走,老哥哥这寿就长得很了,把你陪了几十年一直到九十岁了,还要咋陪呀?从来不认识的有个叫“王馆长”的乡亲,也专程来看望母亲,向父亲鞠躬,还搭了人情,妹妹说:这个“王馆长”也是70多岁的人了,谁家去世了人都去。

父亲的丧事安排得很紧凑,因为乡亲们被感染了的缘故,阴阳定下了四天后出殡的日子。

出殡的那天正是腊月初八,天气格外晦暗阴沉,寒意飕飕,父亲的棺柩缓缓从北房抬起,我们姐弟四个,侄子们跪倒在地,弟弟端着父亲的遗照,两只胳膊、手不住地颤抖着,我们跪倒在大门口,向着父亲出门的方向,做庄重的、最后的、最后的告别!

哭声在寂静的夜空轰然响起,我撕心裂肺地放声恸哭,恸哭父亲近十年来因为病痛从不曾挪出大门一步;恸哭父亲每次送我走,都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像一棵百年老枯树一样站在大门口,望向我坐车的巷道口;恸哭父亲今天这一去,再不会像二十年前拖着病痛的双腿,去车站一次次地接我,恸哭父亲这一次以这样的方式出远门,终将不再回头,化作山头的一抔黄土、一缕青烟,走向他心中更远的远方......

送丧的队伍在黎明前的夜空中缓步行进,抬着父亲的乡亲们一路喊着,快点、慢点、转弯等,在哀乐的婉转低回中我抽泣着、呜咽着,我一次次问自己,难道父亲这一次真的走了吗?他老人家真的会撂下母亲和全家就这么决绝地走了吗?在他老人家病重的时候,我在手机视频中看到,父亲用略显僵硬的舌头给我说,我好着哩,书馨,你不要来,还早,你不要来!

去年夏天,我回到家,看到父亲因为胃疼难捱,疼痛得直摇头的情景,我给父亲干瘪的小腹上用艾草灸、炒黑面滚水喝的办法,妹妹们用扎针的办法,让父亲从阴死城里奇迹般地患过来了,又坚持了半年多,一直到腊月初五,如果再坚持一下,过了2023的新年,我心里谋划的是再次回到老家,侍候老父几个月,可是,心急的父亲还是等不住我回来,就这样在这个一年中最寒冷的时日里,再也无法忍受病痛煎熬,不管不顾地留下我们,毅然决然地走了......

父亲安葬在城背后叫二台子的那块地里,他跟爷爷和奶奶三十年后又再次相聚!

然而,我人世间少了一位父亲!

我走在大街上,即使到处花团锦簇灯火闪烁,心中仍感觉整个世界黯然失色,甚至于感到走每一步,有一种随时要晕倒的感觉,看到曾经带着父亲去过的地方:邮局、社保局、集贸市场,街上父亲佝偻着背拄杖行走的每一个脚步,心中生出一阵阵惊悸和揪心的哀痛!不想见到任何人,又想跟任何人都说尽我的父亲离开了我们的无限悲伤!

然而,父亲走了,还有母亲,在陪伴母亲的日子里,母亲哭,我偷偷地哭了一场又一场,实在忍不住,就去父亲的坟前,跟父亲拉拉他离开家这几个月的家常,擦干眼泪,再回到家。

父亲活着时,母亲从不说父亲的好,但自从父亲走后,母亲睹物思人,见着父亲的什么都说父亲的好。父亲一辈子操心小到她的一瓶擦脸油,大到家中的米面粮油,全是父亲一人在操持,母亲此时才想到了没有父亲的各种难肠。

父亲百天过后,一直过了农历三月三给父亲送了换洗的单衣,我就要离开家中了,却无心回家,回想父亲走后,我陪母亲四个月,不知母亲还习不习惯自己一人入眠?每次给母亲打电话,母亲都是匆忙挂断电话,是否又再次引发了她的悲伤

告别母亲和弟妹,回到自己家中,再也不像以前,没了父亲那么多、那么长的问候电话,以前母亲的电话都是父亲给帮着打,父亲也开玩笑地说,我一辈子就是你的小跑和通讯员,现在父亲走了,没有了“通讯员”,很少接到母亲的电话,有的只是清冷和孤独的思念,睡到半夜,也常会被怀念父亲的声音所惊醒,父亲的声音只会在梦里响起。

父亲:您这一走,不知要多久,能有什么办法,让我们怎样才能“忘掉”您!

二〇二三年五月二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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