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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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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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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深夜的思念

每一个深夜到来之前,在每一个子夜时刻,我的心都会突然一阵莫名悸动,把入睡的双眼再次睁开,望向黑漆漆的暗夜,把无数个思念抛向家乡的那个名叫二台子的土地,那块土地用无声的语言回答我。

诗人顾城写过著名的两句诗,“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我并无意于寻找光明,为的是寻找沉沉睡意,为了跟死一般地睡去,但越是寻找,就越难于进入死寂般的沉睡,心头如同被海浪卷去又推来的千般思绪漫漶上沙滩,回想每天就这样把悠长而又短促的日子推来搡去,无限往复地拉长缩短,转瞬一天天、一年年就这样推着你无条件地走过,每天每夜,只能在夜色中的掩盖下无声垂泪,这是怎样的遭受煎熬的日子?

岁月更替,近十多年的子时时光,别人都沉醉在夜色朦胧和歌舞升平中,我每天却过得心惊胆战、忧心忡忡,在夜与夜的交接中,有时侥幸睡过去,但更多时候却是在沉睡中突然醒来,听着左邻右舍隔墙隔不断的鼾声如雷,我才觉得此时仍然还是深沉的夜,夜还很深,期待天能早点亮,在此之前或之后,我更多时候都会听着一台破旧的收音机酣然入睡,鼾声大作,但一到该入睡的时候,我都会准时醒来。

每到夜色深沉的子夜,我的思绪就会如奔腾汹涌的波涛般滚滚而来,各种内疚愧悔忧思蜂拥而至,在这个时刻,总是无限怀想父亲!想像着父亲是否还在遭受着老胃病的折磨,那种喷涌而出的呕吐声在子夜时分无数次在我脑中炸响,回想着父亲活着的时候,总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一辈子在浸透着委曲隐忍的日子中过活着,那双总是红肿着的眼睛,总是流露出一副惴惴不安,总是流露出一种谦让和真挚,一想到父亲的这种眼神,我的泪水就不由地奔涌过面颊,颗颗“嘭、嘭”作响滴落在我的手臂上,回想着不知忙碌了一天的父亲,在那个到处漏风的老房子里、在那个无边的黑夜中是否入睡?全家这么多天来,一切可否安好?我的唉叹声里驻满了思念,把思念缠满在我的子夜中,在夜色时分格外地沉重。

自从去年腊月父亲遭“阳”病逝,我想这下我的这种“思念”会减轻,首先我不会再回到以前,再不会在所有人入睡的夜半时,因思念和担忧父亲而睡不着觉,然而,现在父亲离去快一年了,我的“心病”却越来越加重。

再有几天,就是父亲安葬入土的一周年忌日,现在在这个极寒的日子里,只有土地来陪着父亲一同醒来、再一同睡去,寒热暑湿只有把父亲交给母爱般的土地来照顾,在父亲临离开这个世界的前几个月,当着前来看他的亲戚外甥的面,闲聊之中我提到了我的奶奶,我说是奶奶教会我厨房里的各种手艺,父亲听着听着,手就不停地抹向红肿的眼睛,我妈说:父亲一定是想念奶奶了!奶奶活的时候,父亲在吃的上没亏过嘴,想吃啥奶奶总是摸着心病做,但自从奶奶去世,父亲就把嘴亏下了,那自年轻时得的老胃病就乘虚而入,没消停过一天,每天半夜,父亲的呕吐声准时传入我的昏睡中来,像暗夜里的惊雷,让我的心都揪结成了麻花,在沉重的暗夜里,每当父亲遭罪的这个时刻,我就会整夜悲伤难眠,早上起来,父亲又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该喝茶还喝茶、该干杂活还干杂活。我坚决要把父亲带上去看病,父亲坚持说自己没病......

我一直想,父亲会熬过去年这一“劫”的,父亲一生把自己放得很低微,几乎低微到了尘埃,谁知道父亲还是被恶毒的新冠没放过,他实在是不想就这样离开自己的一家老小!

我回想起四十多年前,父亲率领我们姐弟四个背着背篼去粮站打七口人的面和油,当时粮站供应面粉的时间也就几天,打面的人人山人海,当营业员拿着我们的面证叫到我们时,把面袋子甩到柜台上,父亲就从水泄不通的人丛中挤上柜台,跟大将一样,一手提一袋面,给我们四个一人背篼里装一袋,剩下的几袋面和油他一人用绳绑扎码好,让我们前头走,他后面背着回家,回到家后,父亲被汗水都染成了个面人;我回想起几十年前,奶奶为了让全家仅靠一人的工资养活我们的父亲吃点好的,奶奶给父亲炒了一盘黄澄澄的鸡蛋,专门把父亲叫到厨房,让父亲赶快趁热吃掉,父亲看到我们姐弟四个都趴在小饭桌上吃着没菜的米饭,父亲不忍心自己一人吃,他把一盘鸡蛋分拨给我们四个娃娃,奶奶生气地嘟囔着,父亲却一声不吭的情景;回想起我高中毕业在父亲的单位待业,不知出于好奇还是为了体验生活,晚上故意睡在父亲敞院库房的碗摞子上,父亲几次三番地寻找我,我都默不作声,结果一个晚上被各种蚊虫叮咬,加上受潮,连续好几年患上了皮肤搔痒症;我回想起父亲因单位集体卖断,家中没有生活来源,我给父亲资助了点钱,父亲在凛冽的寒冬腊月里摆地摊,手脸冻得通红,眼巴巴盯瞅着每一个过路人的那眼神;回想起父亲在我上班的小县城来看我时,到临走时,我把饭做好,却四处找不到父亲的人,一直快到天黑后,父亲才回来说,他是去县城里的市场,给母亲买两双最爱穿的白袜子;回想起弟弟因为给我捞手机,而不小心砸伤手指,我带弟弟去医院,万分焦急的的父亲追着我往我手里塞钱的情景;回想起自父亲走后,我在父亲睡过的床上,陪母亲四个多月,把我陪得“病”上加病,我与母亲离别家乡时,我觉得我的悲伤再不能积攒了,再攒下去我的身体会跟核辐射似地爆发,我已经无法抑制地放声大哭,惹得坐在一旁的邻居郭姨也泪眼婆娑,而母亲却一点都不难过!而是咬紧牙根表现得跟女汉子那样眼睛里冒着火星,在我们儿女小时候遇事哭泣的时候,她平时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女子做事女子当!动不动尿水子给谁淌呢?父亲在的时候,她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但自从父亲离开,她突然变得六神无主,像把魂丢了似的,看见这个是与父亲有关,那个是父亲用过的,站着也想、睡着也念,就是喝口茶也不由地眼泪“吧嗒”“吧嗒”往茶罐里掉,总之,把一个一起过活了六七十年的老伴殁了,让她真正感觉到了心里那种掏心挖肝的疼啊,她总说父亲走了,她心上愘(qia)人得很!我们老家人把心里有遗憾叫做“愘人”。要说愘人,我更后悔,我没有及时回家见着父亲最后一面,再没有机会亲手给他老人家做一口爱吃的长面了。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对于远居异乡的我,眼泪随时成了最简便易行的工具,在千行万行中寻觅父亲生前的身影、在每一个特别的日子呼唤父亲归来,在每一个无人知晓的夜晚释放自己悲伤,但无论怎样,也唤不回虽行路蹒跚但却走得很远、很远的父亲!

现在在每天天地运行到子夜的时序里,我的思念变成了对母亲的牵挂,翻过来转过去无一丝睡意,回想以前发生的事,父亲有没有再次摔倒,母亲有没有摔伤、是否发烧睡倒?这一切疑问都在子夜时分是那样坚定顽强地聚集在我有脑海中,折磨得我欲睡不能,欲罢不忍,父亲活着的时候,父亲即使病得再厉害,母亲让打个电话,父亲虽患有白内障,但会准确地把电话打给我,但自从父亲离开我们的这一年里,母亲就没了电话。

现在的每一天当中,我最害怕夜半三更的到来、害怕父亲病逝一周年的到来,因为那个时候思念正浓、忧伤正盛、悲伤也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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