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鸡事
/郭伟
黑母鸡的到来,对五只小鸡之群,产生了不小的冲击。
这五只小鸡是今年新冠病毒疫情期间,公司放长假,三立闲得无事,便网购一个孵箱和二十只鸡蛋,通过二十一天孵出八只鸡仔,不几天又死去三只。五只鸡儿子体色均呈深黄色。接着,三立从网上买回一卷铁丝网,在楼顶围成一个正方形鸡圈——这个鸡圈首先应该属于这五只小黄鸡。
小鸡们睁眼只认可了三立,却不懂得鸡世间的险恶——其实它们很想有个妈。
“爸”的事就更遥远了,因为它们是网购的鸡蛋孵出来的。公鸡也可能是只正经鸡,完全在法律范围内规范行事的;也可能是个吊尔啷当的二流子,毫不负责地就让不谙世事的未成年母鸡受了孕。不管怎么说,小鸡是没有过错的。
五只月龄小鸡们想尽量靠近亲戚送来的这只黑母鸡,想认成亲,或卖个萌,丢个下,做出友好的姿态,激发对方产生怜爱之心,以跟着学习一点生活经验。
小鸡儿子们正在思考,叫黑母鸡为姨?不对;叫姑?也不对;叫后妈?更不沾边。
俗话说“讨口子占石岩,讲个先来后到”,黑母鸡却后来居上,成为霸主式的圈中王——在公有地界强占地盘,独占食物,它远远见到小鸡就大声恐吓,靠近就啄,把五只小鸡儿子追得没办法,简直没有一点爱幼之心。
小鸡儿子们没说得点温情,黑母鸡比后妈还厉害,不,比敌人还凶狠。
偏偏黑母鸡又全身黢麻子黑,小鸡们心里,可能早就把认它认作是黑老巫婆啦。
然而,黑老巫婆会下蛋,这就是最大的能耐。不然,鸡族怎么传种接代,哪来鸡类的天伦之乐?因而见什么争什么,得理不饶人。黑老巫婆其实还很年轻,不起眼的小鸡冠乌黑铮亮,眼圈也自带一圈暗线——既增加了一些神秘感,妩媚感,又有一种阴险的煞气,让鸡儿子们敬而远之。它身态端庄优雅,胸部丰满,屁股大圆,太谙世故,应该说是一只优秀的少妇,它曾离了婚,跟一只花大哥非法同居了一段时间,花大哥见它水性扬花,又踢了它,它又回到前夫身边——前夫为女儿着想,虽婚在一起,却不予真爱呵护。其实,它也是很可怜的。
婚姻不幸,性格乖戾、气躁,看什么都不顺眼。几只小野鸡仔子,不知天高地厚,敢跟它争食?
前天,黑老巫婆刚进门就在一个纸箱子里下了一个蛋,当时三立不在现场,不知道具体情况。因鸡蛋滚到纸壳子下面去了,巡着黑母鸡的叫声,三立得知它下过蛋了。当找不到鸡蛋时,三立以为黑母鸡吃掉了自己的孩子,差点留下杀子吞仔的罪名,小鸡们也几被蒙受不白之冤。好在后来找到了鸡蛋,解除了误会和嫌疑,平反昭雪,皆大欢喜。
昨天的黑母鸡,当着三立面儿就有点过分挑理儿啦,它已经内急得不得了啦,就是不肯进窝下蛋——三立四五次进圈,帮它做窝,第一次是平放一个大纸箱在木梯上,口子开在背对夕阳方向,下面垫上一件旧衣服——这应该是个理想的窝,它不肯进窝;第二次是把一些化纤棉堆在塑料桶里,几乎平桶口,但不稳当,三立又进鸡圈找两块大石头放在桶底,再铺化纤,塑料桶稳定下来,但也没被黑母鸡选中。
怎么做黑母鸡都不满意,像大多数有才气的人一样,他们才有多大,性气儿就有多大,常常挑三拣四,桀傲不驯。
三立第四次进鸡圈,是在放横一个小纸箱里,再垫上几件破旧衣裳。黑母鸡站到纸箱边沿,纸箱稍稍偏了一下,它放弃了;在塑料桶里刨了几爪子,一些蓬松的化纤棉抛到桶外,撒到地上,风一吹满地都是,它放弃了;最后黑母鸡又回到小纸箱里,几爪子下去,衣服被刨得乱成一团,并试了几次姿势。
“不,不,不,不能抱窝”,它扯起嗓子高声报怨,一边大声抗议,一边出窝捡几粒苞儿米吃。
明显可见,黑母鸡心不在焉,烦燥不安。
就这么折腾了近两个小时,后来,它实在憋忙了,还是自动站到小纸箱里。但它仍然嫌纸箱子太小,如果头朝外,尾巴朝里,正好下蛋——可它偏要侧卧,不是向左就是向右,头便没地方可伸,只能抵在箱壁,确也难受。
三立实在没空守候一个鸡蛋,便下楼回家了。不久上楼到鸡圈一看,圆乎乎,白乎乎,热乎乎的鸡蛋已经躺在小纸箱做成的窝中——不知临产时,它采取的是什么姿势。
黑老巫婆很以为功,它出窝后,扯起嗓子就大声嚷嚷,到处宣传:“下个蛋!”、“下了么多!”还自吹自擂:“个个大!”“个个大!”声音尖锐而又响亮,周边几栋楼都能听到,相邻一楼顶的一只公鸡真诚遥贺,及时予以口头表彰:“可奇得,可奇得。”
有人认为黑老巫婆是在邀功,有人认为是在要补助,追加粮饷;或者引起别人注意,别不小心伤了孩子;或者是叫三立签收一下,积到一打时,一并收窝入报——它在鸡圈里昴首阔步走上一圈,就像去领奖台上一样。
小鸡儿子们是没有生产经验的,以为那是瓜熟蒂落,水到渠成的事,没有什么了不起。但黑老巫婆却追着小鸡儿子教育它们:“小仔子们,你们听好了,不是什么鸡都能下蛋的,也不是所有的蛋都能孵出小鸡的。”仍以“啄”为家法,逼迫小鸡们学习。
五只小鸡性特征已经逐渐显露出来,可以肯定,其中三只体型相对偏小,头顶光光的,必是小母鸡。头顶带有小不点红冠的肯定是两只小公鸡,最大的一只已经表现出昂首挺胸,雄视天下的豪气。
好搞笑哟。
黑老巫婆叫小鸡们鸡很认真、严肃地从鸡窝前排队走过,像是观摩学习,又像是瞻仰一样,毕恭毕敬地观赏它下的蛋。小鸡们忍住笑,缓步而行,有一只小鸡居然阴阳怪气地打了一声鸣:“过...过...快过。”
有一次三立未及时捡蛋,新鲜的鸡蛋上屙了一团鸡屎。
黑老巫婆看到后,气得鸡脸发乌。
这大概是小鸡儿子们表达的学习态度,或者是留下的心得体会吧。
一日三餐之外,三立捡蛋后,听到黑母鸡的吆喝声,就抓几把苞儿米奖赏一番。黑母鸡喜欢吃独食,像个婴幼儿一样,嘴里一边进食,一边还哼哼,最后终于停止了尖叫。
黑母鸡以为三立撒下粮食全是奖励它的,并且月母子也需要加大营养,就不肯让小鸡们抢吃一粒。但撒进一把五谷杂粮会到处乱溅,其他小鸡儿子也能东一粒西一粒捡去吃,其中那只大一点的小公鸡,有时竟然敢跑到黑老巫婆面前拖一片菜叶子就跑——黑老巫婆想从外侧弯道超车追回来,没门。
黑老巫婆真是鸡肚心肠,欺负小鸡儿子成性,不让小鸡儿子进食,还撵得个个小鸡鸡飞鸡跳——不是围绕黑老巫婆这个中心,作逆时针旋转就是顺时针旋转,要不就是向放射状方向逃跑。小鸡们被黑老巫婆追得天昏地暗,晕头转向。当然,情急之下总能找到逃跑线路。有的小鸡儿子飞起来跳到纸箱子上去了,有一只最小的小鸡儿子被撵逼了怆,吓得荒不择路,居然从铁丝网边缝里冲出了鸡圈——但它出鸡圈后,始终围绕铁丝网转,不肯离开鸡圈半步,最后,三立撩开铁丝网才放将进去。
这只小鸡出生时还是早春天气,有点冷,它的双足在胎里时,可能不小心没及时理顺捋直,出壳后双脚不能直立,右脚总是夸张地向后向外伸张,站立、行走都使不上劲,而左脚又立不直,其它小鸡经常不依横竖,从它身上踩过去,或全部压在它的身上,偎成一堆挤大铺,相互取暖。好在它自强不息,坚持进食,坚持煅练,居然活下来了——现在左脚的食趾、中趾还是软瘫、挛缩的。小时吃了亏,个头,灵敏性,矫健性,总也追不上那几个天生强健的同龄鸡。
每次它拖在后面,挨啄的多数是它。
三立进去捡蛋时,把笼子重新布置了一下。他把纸箱、木梯及一只塑料桶和一个网子靠墙放着,设置一条明暗结合的狭道迷宫——以障碍物隔离出一个空间,以化解鸡群矛盾。小鸡能自由进出,而黑母鸡却挤不进去,或强行钻进去了就退不出来。但小鸡们不理解三立之意,要么不肯钻进狭窄的缝隙中去,要么在走投无路时偶尔钻了进去,黑老巫婆在外面一追或一叫,小鸡儿子经不住吼吓,立马从另一端钻出了防空洞,暴露在黑老巫婆一张恶嘴的有效攻击范围之内。
其实,黑母鸡虽然像个老巫婆,但它从良后谨守本份,行为不再轻佻,也没谁指责它不贞洁,挑它不光彩的历史,唯它没有胸怀大度,对小鸡儿子们没有怜爱之心,毫无友爱之情,不懂宽容忍让和分享,让人费解。还是那只残疾小母鸡经常落后,最是被黑老巫婆啄得精叫唤。有时,黑老巫婆一嘴甲啄牢了,啄着就不松嘴,跟着小鸡跑,小鸡痛得几几地惨叫,有时还会拔下一嘴毛来。
这只小母鸡便经常独自躲在纸箱后。
鸡圈从来没有安定团结的和平气象。造成这种不公平竞争和缺乏传帮带精神的风气,全是黑老巫婆是责任。也只有在黑老巫婆在窝下蛋时,小鸡们才敢大胆而又自由自在地刨食子。而黑母鸡不在窝时,小鸡儿子们又钻进窝,把它专用的下蛋窝刨得一团糟——毕竟是五个对付一个,而且小鸡儿子们越来越灵敏了。哦,昨天,正是那只大个子公鸡,垫起脚尖,扯长一副破嗓子,一本正经地以嘶哑的声音打了三个鸣。没有变声,几乎连对门都听不到。
小鸡儿子们在充满恐惧的环境中,逐渐长大,在危机中学到了生存本领。
三立说了,楼顶菜园一角的花椒虽已成熟,但受疫情影响,辣椒下种错过了季节,现在才十多公分高,尚未冒花苞。想吃麻辣鸡,还得等辣椒成熟。
小鸡儿子们放心,慢慢长吧。
当然,小鸡儿子们的想法却不一样:黑老巫婆指不定哪天不下蛋时,那天可能就是它下锅煲汤的日子——主人,先宰了它。
(2020-4-8-13时)
郭 伟,四川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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