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然无雕饰

——品读中国作协会员陈礼贤先生的《乡村记》

⃝郭伟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卫校毕业后分配到广纳中心卫生院工作，那时，县文化馆已办《通江文艺》，我们乡下却是难得看到。一天，广纳中学有个高中生对我说：“三合小学有个陈礼贤老师爱写散文和诗，很有名气。”我记在心里，有次回铁佛，正好与我一个小学同学同车，我们途经三合乡时便下了车，专程去看陈礼贤老师。那时没手机，打电话也不方便，事前没联系，结果陈礼贤老师没在学校。这次所冒风险很大——便是当天再也没有到铁佛的班车，我俩只得花两三个小时步行回铁佛。

又过了几年，我调到离老家极近的铁佛中心卫生院工作，陈礼贤老师也从三合调到铁佛中学任教，此后就时常见面了。他为人朴实，心无杂念，清澈明净，值得深交久往。有一回，外地文友到铁佛，我请礼贤、黎明等文友相陪，在我家搞了一个小聚会。那时候，在一个小乡镇，有几个文人聚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平时，礼贤老师有他的教学任务，我有我的住院病人，相处的时间还是比较少的。一九九六年初，我调县卫生局不久，他也调到《巴中日报》社去了，相见更少。几年不见面，他已成为中国作协会员，当选巴中市作协副主席，编辑之余，发表了大量高品质的文学作品。两地相隔，工作繁忙，但我们QQ联系密切，友情依旧。在写作上，得到他的鼓励和帮助，我发表的文章也逐渐多起来。我与他相交，绕都绕不到世俗之见、之事上去，我们也从来没有浓情厚礼、滥醉如泥的现象，而是深合一句现成话，叫做“君子之交淡如水”。

其实这个淡水之情，正是受了陈兄的影响。我曾读过他的《微笑的苹果》，最近又读到了他的《乡村记》，脑壳里留下来的，就如一幅幅淡淡的水墨画。画的内容是：农村早晨的一缕淡淡的炊烟，缓缓地飘荡在绿色的山林中，农民在田间耕作，时隐时现……山水、道路、民居、鸡鸭、鱼兔、猫狗、花鸟——就是黑墨所画的一个个静物，一幅幅素描。乡间路上或水田里的泥腥气味，遥远的童年的快乐，让人全部回味起来了。

石器、石缸、石碾、石磨、石磙、碓窝……这些都是静物，是千百年来劳动人民的生活用具，既是他们的智慧所造，也是他们生活所用。闲置时是静物，动起来却是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但是，与其说它们是人类的工具，是为人类服务的，勿宁说，劳动人民是围绕着、依傍着、将就着它们而生存。丝瓜南瓜冬瓜，随地可见，俯首可拾，不播而收。而那些石器，一看便让人想到那些大墓考古，长满岁月的青苔，残留磨砺的沧桑。“乡音难改”，“故土难离”，“叶落归根”，一代一代农村居民都是这样守着祖坟过日子。这也是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五千年得以传承，并具有强大的稳定性、延展性和可塑性的根本原因。

这是读一遍的感觉。再读一下，就发现所写并非静物，而是有动的。看久了就会发现，那画中之水在动，水纹在微风下荡漾；那画中还有乡村的炊烟，在山间缭绕，袅袅上升；那画在飘香，是墨香，是兰香。《柿子》“一些鸟飞来，聚在树上，叽叽喳喳，把柿子当点心。”深秋时节，柿子红了，冻得柿子叶子全掉了，那是一幅很静美的画。没想到几只鸟儿来了，便打破了宁静，充满了生机，随之，鸟儿当点心吃，就凸显了柿子的作用了。动静结合得非常巧妙。

读第三遍的话，能勾起人们的回忆。《玩泥》每个农村儿童都干过的。“一脚下去，稀泥从脚趾间冒出，是一种柔软的抚摸，感觉很舒服。”乡间路上或水田里泥的气味，遥远的童年的快乐，让人全部回味起来了。

再读一遍的话，便能让人展开想象的翅膀。《花的香》是有些夸张，甚至可以说是浪漫的笔法。“香得我们的脑袋都有些晕眩。”“花们在高处香着，我们进出院子，脚步都有些飘呢。”这显然是作者的特殊感觉，全面调动并准确描述到人体多种感官的发现和兴奋点。

打草鞋，这么过时且普通之事，借着陈兄博学多识，纵贯古今，考证其称谓和功能，让读者在品尝美文的同时，得以窥视其历史渊源，吸取大量相关知识，同时感受到农村那种悠闲自在的慢节奏生活。

《乡村记》文字非常简洁，篇幅短小，如看展馆的展品上的文字简介，农村居民也好像一些原始部落的原生态人，以至于《割草的女孩》为一把嫩草堕下悬崖，丢失性命。这种因小失大，本末颠倒的现象，是有着深刻而又复杂的社会原因的。这时，读者才恍然大悟，发现这些文章之根深、之厚重。

总之，越读越觉韵味深长。

这些素描，浓也不太清晰，淡得却很飘渺。文中之人，只有精神面貌，而没有具体形象。男女老少是模糊的，脸是模糊的，衣着是模糊的——但可以肯定，他们都是农村的兄弟姊妹，是姑舅姨表，是父老乡亲。只有四季的轮回是具体的，泥土的颜色和香味是具体的，山林之氤氲潮湿是具体的。这些感觉，要细心地去感受才能被感官抓住。

陈兄的文章，用一句古话我觉得很合适：“天然去雕饰”。时下大多数文章，都喜欢在结尾处做一个结，算是一个提升，有人认为是画龙点睛，有叫做升华，也可以说是一种典型的八股式文章。陈兄作文如行云流水，没有启承转合，文字十分简洁明快。他以深厚的文学造诣、艺术才华和高洁的人品，写就的文章多成精品，常获大奖，也被选入多种文学选本，《狗泪》被选入“中等职业学校文化基础课创新教材《语文课本》”。能获此殊荣，绝非偶然。

陈兄心静如水，生活朴实，为人厚重，为友笃诚，世俗之尘难入尊目。人品清淡高洁，文章韵味悠长。正是因为水清，才让我们能看到他内心纯洁明净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