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森林

城市森林

/郭伟

1

天空就是天空，一万年不会变——四季轮回，花开花落，昼夜循环，阴晴交替，风雨偶至，雷电伴行。

地面就不一样了。俯看城市，到处是高楼、是公路，是虹桥，是奇树修木。顺着街道看，则全是人，男女老幼，各式花色花型的服装，延时而观，便是人流。来是来的，去是去的，也有打着漩涡的。各忙各的，不知各自有什么需求，不知各人是什么目的。由于城市太大，人显得很渺小，即使有亲朋好友，同事，邻居说话，声音也显得很小，不知悄语些什么。

想说啥，我不知道；对谁说，我不知道；城之域，一望无际；人之心，一望无际。

人流，这是车流两侧缓流区。中心带最宽大、最平坦的路是车路。它的流速最快，前来的是白车头，远去的是红尾巴。没有车行，也是空着的，没有人步行、逗留、玩耍，更别说占有。当人和车间错而行时，不是车让人，就是人让车。

车行走不走是无言的，不要人叫，说走便走，说停便停，该直行便直行，该转弯就转弯。这个城市就是被一些灯语的潜规则控制着，一丝不苟，一丝不乱，井然有序，款款而动。

把坚固的钢筋水泥制作的盒子重叠起来，便是高楼。如果要出门，附近有一家超市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如果不想出门，手中有一部手机就能解决一切问题——连垃圾都可以请外卖哥带出去。基础条件是水电汽网下水道五通即可。

2

成都市交通密如蛛网，本来是不需防备迷路的，因为走错了，只要在一个长方形、正方形或者不规则形的路口，经两次调头，很快就能回到原路。但正因为不会最终迷路，却又经常因道路复杂而迷路。

3

在幼儿园门前等放学，接孩子回家，似乎天天都是那些人，却没有一个是真正认识的人，再熟悉不过也仅仅知道对方有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在这里读书。对方再客气，甚至帮忙站队，帮忙看守一些幼儿推车、踏板车、电动车或者用于占位的大型玩具，进一步交心，也是鸡毛蒜皮、针头线脑、烹调技术、购买经验，劳动技能等，有时简要得只是一声“大姐”、“兄弟”等称呼而已，说了就完了，既没进心，又没记住，更重要的还是不知其人姓什名谁，家住何地，何以养家糊口。若想弄明白，几乎得每天一两声“老哥，请问贵姓？”大家都穿着保护色，揣着情绪，隐藏在茫茫人海里晒太阳。

男女老幼的人，各式各样步态的人，各式各样衣着的人，各式各样附着物的人，呈梯级学识者，呈梯级身价者，各工种从业者，以及暗地里千丝万缕联系着的人情——同事、同学、战友、三亲六戚、买卖关系人、一面之缘人，开着千差万别大小、形态、颜色、价位的车，从早到晚，都在城市里穿梭忙碌，来去匆匆。这便是芸芸众生相。

动不动就撞了衫，时不时就撞了车。笑笑而擦肩而过的，道歉的，索赔的，比比皆是。

那么多的人，早晨被车带出，傍晚被车带回，被敛进盒子里，不需要分类安排，不需要引导，不需要强制——除了几个夜游神、“流蹿犯”之外，没有没着落的人。这本身就是一项十分浩繁复杂而又简洁精细的大数据工程。

4

由于存在围墙，城市分成了很多个级别的小区、单元，唯一或唯二的大门口，竖着一排栅栏，电动开阖，横着一根木棍，拦住很多陌生人，陌生车。机械锁、电子锁、密码锁、指纹锁，各自圈出几十到几百平的势力范围——非请勿入。

还有好多的行业，不知道是如何运行的。有好多科研机构，不知道研究什么的。很多工厂复杂的流程，不知生产的是什么。批发市场、百货零售、小商小贩、旅馆、食店、到处都聚集着一堆人。银行、邮局、快递、公安、学校、办证大厅，数不胜数的机关、单位、团体，人来人往。有好多电影、相声、喜剧、电视连续剧，不知道怎么造出来的，只有看电视、网络电视、手机视频才知道它们的存在。特别是顺着编剧的思路，大笑一阵。或者接受一些观点，或者了解一些知识，或者一笑而过。

要不是办转户口，不知道社区在哪里；若不是宣传防疫，不知道社区公务员的模样；若不是投票选举，不知道社区领导是谁。唯必须尽快熟悉的是那几个超市、车站、医院、学校，还有几个多次光顾的城市公园。

怀揣梦想，新进城市，很容易迷路，有些亲戚朋友，但没有导航地址；出门办事，没有导航，寸步难行；有些暴利行业，是高新科技产业，却不知道躲在哪里。就像看着银行的玻璃现金柜，明明显显，一臂之内，伸手难及，却无能为力，无法擢取。只偶尔在几年、十几年后的小道消息中、报告文学中传出来——某某网络、某某游戏、某某快餐、某某快递、日进万金，旬入过亿。

与蜗居在温馨家中，感觉完全不同。新入城市森林，身心如无系之舟，驻地、工作时间、亲情友情都得重新定位，立锥寻地，挥拳击虚，举手投足，坐有坐像，站有站像。大家都在忙，却不知道忙些什么；大家都在致富，到处是钱，却不知如何去挣。

5

高楼如森林，街道如森林，车流如森林，人流如森林，创业如森林，学术如森林，感情如森林，人心如森林。冥冥间，那看不见的各种电波、光波，如蛛丝网以光速在我们身边飞来飘去，穿梭往来，到处乱蹿，无孔不入，不知电波终端的主人是谁，带着怎样的消息或任务。不知道打开这座城市的钥匙在哪里，正如等红绿灯，急不行，慢不行，只能亦步亦趋，按部就班，先来后到，长蛇排队。尽管有再多的时间，也任人切割，任事切割，撕裂成零零碎碎的无奈和浪费。

森林是荒凉的，原始的；而城市是繁荣的，进步的，但在城市里，每走一步步，扩展一点点，都像拓荒一样艰难。初来乍到，时感陌生，孤独，渺小，迷茫，却又充满好奇，又充满神秘感，充满惊喜，充满向往。

城市是一个大舞台，中国公民都有表演的机会；城市是培养基，中国公民都有成长壮大的空间；城市是贸易场，有什么商品和才能，都能进行交易；城市有无尽的宝藏，寻宝梦，求名梦，求学梦，爱情梦，友情梦，健康梦，都有实现的无限可能。

因为城市是和平、文明、科学、富饶、神奇的集散地，聚居点，是人类理想的天堂。

向往城市，又害怕迷失于城市森林。

（2021-1-17-1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