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故乡已有三十个年头了。这几年可能上了岁数的缘故。对儿时生活过的小村子时常魂牵梦绕。于是在一个春末夏初的日子,回到了经常打算回而找了很多借口没回去的故乡。
早起,下起了这个时候很少下的大雾来,对我的思乡之情增添了许多惆怅也渲染了很多回忆的色彩。周围的一切在雾中虚虚实实,若隐若现起来,似是而非的记忆在迷幻的雾气中显现出来。大雾是现实与回忆的纽带。我踏着这条纽带,回到了时隐时现的记忆中去……….
我踩着崭新的刚铺好的水泥路从村东向村里走去,高跟鞋在路上发出咯噔咯噔清脆的响声,
我从回忆中走来。或许的早原因吧,路上几乎一个人也没有碰到。村子的整个格局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人们的房子不再是有着泥土芳香气息的土坯房,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砖瓦结构。看着青色的路和有着同样颜色的房子,还有几乎每家的大门前都停着私家轿车的街道。一下子陌生起来,好想来到某个城市的小区里。对这个干净整齐的村子来说,我成了生人。那曾经遗留的足迹和气息也随着这新貌消失殆尽荡然无存。我走着极力回忆着村里的旧貌。来到我家老屋的胡同口,想起了小时候,大约四五岁的光景,记得我那是最远只敢走到这里。在秋雨连绵之后的黄昏。我便右手扶着墙步履蹒跚,踩着具有粘性红土一步一提鞋的泥泞的路来到胡同口,听完大队高音喇叭播完样板戏之后,便听路北一群十六七岁的男孩子中唯独一个上高中的吹笛子。那笛音袅袅,悠扬悦耳,对一个从没接触过音乐的四五岁的孩子来说,那就是天籁之声,自此,每每晚上听到街上有笛子声,就会看到路南胡同口上有个孤单的小黑点站在哪儿。那就是我。我一直很崇拜他。觉得他是个很有学问很有修为,是有素养的人,可直到多年之后他因盗窃罪被判入狱时,我还是不能相信。他会做出此不堪的事情来。
再往前走便来到了十字路口,我踏着水泥路拐弯向北街走去。高跟鞋踩在路上发出咯噔咯噔的震心的响声。我从梦幻中走来。穿过了二条街,过了后街。来到路的尽头,那是一很大的水塘,我们叫它北湾,湾当中土台上的那几颗垂柳已剩一颗了。在这里经历了我人生的第一次惊心动魄。当年我大约上小学三年级,省杂志社来拍封面,校长挑了几个面目比较好看穿戴较整齐干净的同学来这 垂柳下拍照,那是个夏天,这里风景优美绿树成荫。特别是那几颗垂柳倒影水中,有一种恍如仙境的感觉。周围树上的蝉在尽情的歌唱着。微风吹来,凉快之极。拍完照片时已是中午。围着看的一大群人便四散回家吃午饭。老师和记者走得快,很快就不见了,我们几个女孩子们走在后边,不知何时,有个疯子大家都叫她疯玉兰的,打远快步迎面朝着我走了过来,表情激动地用手指着我对周围的人高声说;‘这个俊的是我的孩子,这个俊的是我的孩子,谁也不能抢了去。她得给我回家’说着隔着老远就伸手拽我的样子,吓得同学们四下逃窜,我更是吓得更是魂不守舍,我在前面跑,那疯玉兰在后面追,我飞速环视四周,想找个人求救,竟然一个人都没有了,我极力的搜索周围的大人们,眼看她离我越来越近,我都感觉灵魂要出窍了。就在这时忽然看到路西一个有着捻屋的小胡同里有几个女人领着孩子们在推捻,我便如看到救命稻草一样的飞也似的跑进胡同里面。傻玉兰在胡同口上大说大讲着什么。她在那里来回转了好长时间才离去,我在胡同里待到确信她走了。才一路上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边走边四下张望的回到了家。当时感觉在那个小胡同里呆了一个世纪之久。
我踏着水泥路在十字路口向南街走去,高跟鞋踩在路面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召唤的声音。我从心中中走来。路的尽头已不再是南湾,取而代之的是村里的宽阔美丽的广场,广场南面曾经的那一片枣树林不知是谁家建起了气派的二层楼房。记得那时,在这片枣林中,学校里撅了很大的水池子让我们放了暑假学生们割草沤肥,当时我和我们班的另一个女同学分给了五年级的一个女同学她为组长,那年雨水特勤,住雨后,我们于是便去有着积水地里拔草,地里拔草的学生很多,我们到的有点晚。带我们的大学生示意我们俩把前面的蹲着拔草的五年级的很老实的女同学推到水里,我没动,我那女同学上去从后面搂着她的脖子,把那大班的女同学弄了个一昂面朝天,浑身都是泥水。我赶快去扶她,我们组的两个人高兴的哈哈大笑起来。自此我便不喜欢这个组长。尽管我去她家时 她家的狗从不咬我,总是追着我的同学咬。
顺十字路口向街西走去,高跟鞋踩在路面上发出咯噔咯噔的温暖的响声。我从亲人们的微笑中走来。这时雾气小了许多 ,街上的人们开始多了起来。年轻人和孩子们自不必说不认得,就是连当初认得的老人们也认不出了。我对他们来说更是陌生人。这真应了贺知章的诗句‘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我极力的在脑子里恢复小时候的街景,十字路口北侧有一户人家,他家有一个待嫁的大姐姐,那个时候女人们三五成群的,春夏秋都在大门上做针线。而路南就是我上小学一年级的地方,她们家是我们村东学生的必经之路。而我一天三次经过她的大门,她都要夸我三次,无非是夸我怎么怎么俊。记得那时我穿的是雪白的丝绸上衣。墨青色的缎子小裙。小姨给我买了长筒的白丝袜和墨蓝色的水晶凉鞋。再加上母亲总是把我又粗又长的两条黑辫子梳的一丝不乱。可能是一个很好看很洋气的小姑娘吧。最后她总是补充的说我和一个同龄的小男孩像金童玉女,当时不能理解是否是好话还是歹话。过了段时日恰巧我们班不知是谁拿了一本小人书,好像是叫《一块银元》,里面有个有钱的坏人,给金童玉女灌上水银陪葬,我的理解便是金童玉女就是给人陪葬的。于是我害怕起她来,越看她越觉得恶毒越看也越丑,以后经过到她家门口时就急急地跑过去。有一天经过她家大门时她拦住了我,又按前面说辞夸了我一番。这次我立即反击。你才是金童玉女,你才是给人家做陪葬的。我说完时,见她楞了一下。说我听不懂好赖话,好像很失望的样子。我顿时感觉自己有点过分了,赶快逃遁了。就在那年冬天她出嫁了。听说她过得很幸福,现在想起来那时的她也是很美的!
往前走,到了赶大集的地方了,这是村子的中心。我们村大集是百里之内很是有名的,几十年前公社驻地曾经在这里。所以街道很是宽阔。而且街道两旁房子有着本公社所有村子没有的很是气派的厦院。方圆几百里每月阴历四.九这两日来这里赶大集的人们就络绎不绝。如遇刮风下雨,可以在厦院里避及。集市上买的东西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人群熙熙攘攘,拥挤不动。孩子们在人空里追着,打着 ,嬉笑着。最有特色的是街北边的茶馆里热气腾腾。喝茶买水的人们在进进出出,风箱在咣当咣当的响个不停。炉灶里的火舌在一明一暗,灶台上十多个水壶在不断的交替着滋滋响着沸腾着。开茶馆的是个矍铄的老头。他麻利地的更换新壶给人们冲茶倒水。老人家满面红光泛着汗珠的脸上总是洋溢着慈祥的笑容。茶馆门前略靠东点。剃头的师傅支起两米高一米见方的白帐子。正拿着剃头刀,小心翼翼聚精会神给坐在帐子下面人们剃着头。生怕那一刀下去把别人的头皮刮破似的。路南有个卖瓜的。各种各样的瓜都有,甜瓜,面瓜,脆瓜,黄瓜。还有一种不知名的红色瓤的瓜,瓜农把它切成一块块的三角状,看着很是诱人。这时,一阵阵煎包的香气和卖包子人的吆喝声在空中飘了过来。过了大集前面路北是门市部。当年全公社的人们为了扯几尺布。天不亮就来排队。 那时的场景真是热闹非凡。这一切都历历在目。好像就发生在刚刚一样。
不知不觉走到村口,,路南紧挨着丰收河的就是我们小学二年级至四年级的学校,学校已搬迁现已是村办公室。来到了丰收河桥上,想着当初这里只是一条小河也不叫丰收河也不通黄河,夏季水位最多时也就是到小孩们的腰左右。因为靠学校近,便是我们嬉戏的地方,小鱼儿会在水边有脚窝的地方逗留,我们便蹑手蹑脚,轻轻地去用手捧起它们。有个女同学还自告奋勇教我在这小河学游泳,可我笨得很,学了一夏天也没学会。多年以后见面提起此事,那同学笑着对我说:她至今还不会游泳,那时还一本正经教了我,主要是我学的还很认真。于是我们两人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对这个可亲的小河有着太多的回忆。记得上四年级时,由于在那个小桥上走得急,我把家的钥匙从手中甩到河里去了。那时刚刚下过大雨,河水有点上涨,我急坏了,老师知道后组织我们班的男生把钥匙捞了出来。想起那时的情景,心里感到无比的温暖,不知不觉已热泪盈眶。
抬头向西放眼望去 ,村外地里的麦子青中泛黄再过些天就要成熟了 。那年春天由于外祖母有病需有人陪伴,我便转了学 。放麦假时,小姨休班,我便迫不及待的回了家。在回家路上恰巧遇到我们班的老师带领同学们在给生产队拾麦穗。大家见了我都围了过来亲得很,我倒不好意思起来了。分手时,老师和同学们硬塞给了我两本生产队给同学们买的作业本。想到此心里又激动不已心潮澎湃起来……..
一阵醉人香甜的枣花的香气扑鼻而来,把我拉回现实。我极力的做着深呼吸。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呼唤我。我回头看去……只见朦胧的细雨中。一个穿着白丝绸上衣。墨青色的缎子小裙,白色长筒丝袜,墨蓝色水晶凉鞋,梳着一丝不乱乌黑铮亮齐腰的一对麻花长辫子的大约十一二岁恬静素雅美丽的小女孩,正踏着柏油路面,从干净整洁的村子中向我走来,好一幅清新淡雅的水墨画…….
我的故乡啊! 你有这我多少不能忘记的美好记忆啊!我的亲人们啊!你们的温暖将永远印在我的心里,永远镌刻在我的灵魂深处。无论你们在何处,我将永远祝福你们!祝你们幸福安康!快乐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