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写下这个标题的时候,眼睛不由自主地开始在书橱里睃巡,总算看到自己近几年出版的散文集《留住一份真情》和《笔尖下的记忆》,心头竟然有些恍惚,好像有些不相信自己怎么就出了书,还成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我想通过回忆,弄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散文的。但回忆有时是件很辛苦的事情,需要搜肠括肚去翻寻。如果记忆没错,自己应该是在上学时就喜欢上散文了。当然,那阵子只是读课本里的散文,并未阅读多少课外的散文,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写散文。原因很简单,那些散文都是大作家所写,他们是神一样的存在,自己又怎敢妄想?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走出校门后我参军入伍,那天随队坐上开往北方的火车,望着送行的人群,自己几乎是本能地想起课本上朱自清那篇著名的散文《背影》。其实,火车站送行的人群是政府组织的,是一群和我没有丝毫关系的陌生人,我的父亲压根没在人群里面,他还在我的川北肆房沟老家,像往日那样在默默地劳作。
当火车开动时,我很清楚不可能看到父亲的背影,但还是拼命想象父亲的背影正一点点从视线里消失,并最终跟火车站一起被甩在身后。那一刻,我真的体会到了一种怅然与感伤,但这样的怅然与感伤不是因为父亲消失的背影,而是因为压根就没看到父亲的背影,这跟朱自清的感受大相径庭。
应该说,我上学时读朱自清的《背影》,压根没读出什么感觉,更没体会到这篇散文的美妙之处,因为自己没有找到共鸣,因为自己每天都能看到父亲,他的背影让我熟视无睹。不过,自从那次乘火车离开家乡,我似乎一下子理解了《背影》这篇散文,虽然自己的感受与朱自清的感受很不相同,但正是这种不同,让自己很是痴心妄想地萌生出一个念头,也许我也可以用笔把自己的感受写出来。从某种角度讲,这应该是自己散文写作的第一粒火种,也是自己心头第一次蹿出的文学火苗。
按照正常逻辑,既然已经萌生了写作的冲动,走进军营后就应该趁热打铁扑向散文,尝试着把自己的感受写出来。但事实并非如此,当时虽是八十年代末,但现代诗歌浪潮依然气势如虹,自己不可避免地被浪潮席卷,开始不管不顾地学习写诗。确实,那阵子对于文学青年而言,写诗是一件很时髦的事情,不写诗好像就跟文学没关系似的。当时,散文在文坛的地位堪称弱势,处在边缘地带几乎被大家忽略,自然也被我忽略掉了。
在部队里,我醉心于写诗,虽然没能写出多大名堂,没能成为想象中的优秀诗人,但却让自己跟媒体结下了缘分,开始为部队写一些通讯、报道一类的文章。后来从部队转业进入央企,自己继续从事宣传工作。这期间,我还在坚持写诗,但收获依然不大,尤其令自己挣扎的是,当初汹涌澎湃的诗歌浪潮已经退去,自己的诗路也越写越窄,甚至呈现一种为写作而写作的现象,不仅与现实无关,也跟自己的内心无关,少了烟火味的真实与感动。在挣扎中,自己渐渐远离诗歌,并打算转向散文写作。
都说诗歌是自由的,可以自由抒发情感,是言情言志的最佳文体。但诗歌也容易走向曲高和寡的尴尬境地,成为别人眼里的呓语、呢喃,很难让人接受。相较而言,散文是一种更为自由和随便的文体,也是最具平民化和心灵性的艺术表达形式,它往往与读者相随,与生命相牵,与快乐相伴,它更容易被读者接受,更容易引发共鸣。也正是抱着这样的认识,自己开始试着去写散文。
然而,零零星星写下一些散文后,自己的人生再次来了一个大转折。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我从企业彻底投入媒体行业。似乎在一夜之间,工作与生活的负累让自己无法停下奔忙的脚步,整天都在东奔西突,连坐下来喘口气的机会都少有,更难奢望有时间静下心来写作。自己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见缝插针写上一两篇书评、杂谈或者随笔什么的,都是短小文章,如果真要给这些文章归类,也可算作是在散文的范畴。为此,我常常安慰自己:我并没有离开文学,我也在写散文。
自己真正开始大量写作散文,应该是在2000年。经历岁月摸爬滚打,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已走上正轨,不仅外在的压力减轻了许多,自己的心智、情感和思想也已成熟,就等瓜熟蒂落。也就在那年的秋天,我回了一趟南部县五灵乡肆房沟老家,并因此萌生出真正静下心来写散文的强烈愿望。
那次乘车在主公路的一个岔口下去后,竟欣喜地发现回肆房沟的通村公路变了模样,由原来坑坑洼洼的泥石路变成了水泥路。但这样的欣喜眨眼就灰飞烟灭了,被一种空寂与落寞淹没。进了村子,也听不到鸡鸣狗叫,一连串的房子都大门紧闭。的确,那次回老家我最大的感受就是空,空得让人心慌,让人心酸。虽然那些山坡坡还在,那口堰塘还在,堰塘边的黄桷树还在,但曾经热闹的生活场景不见了,曾经的追逐欢笑不见了,曾经的吵闹打架不见了,曾经的美好与肮脏都统统随风飘散,因为支撑这方土地的人群去了四面八方。应该说,那次回家我没有收获到想象中的温暖,而是无边无际的感慨。也正是这样的感慨,促使我动笔写下一批散文,并在省市报刊发表。这些散文全都关乎我的南部县老家,关乎记忆中的肆房沟。
时至今日,我还在写自己的老家,虽然今天的老家是空荡荡的,但记忆中的老家却是满荡荡、沉甸甸的,它就像川北永不枯竭的一眼清泉,滋养着我的散文笔触。事实上,自己在追逐老家的背影时,就是在追逐散文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