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卫山
中秋前的深夜里,明月挂天际,蛙叫虫鸣。借明亮的月光母亲将家中的大锅添满水后,去柴火堆里抱几捆麦秸放在锅灶前,然后拉开抽屉,拿出一年才用一次的月饼模子,又翻开橱柜,找出只有做月饼才用到的“红绿”果脯丝。看着母亲的一通忙活我就知道,中秋节就要到了,母亲要打月饼了。
母亲还在忙活着,她舀几碗面、倒几勺油、淋一瓢水做起了月饼。月饼的制作首先得从和好一团面开始,母亲对这些食材的比例是凭经验的,添水多了加面,加面多了添水,就这样添了加、加了添,反反复复地实验多遍,最终完成。面和好后,母亲就要开始馅料的炒制了,将炒好的白面、花生、核桃仁、芝麻、白糖、和俗称“红绿”的果脯丝,这些食材搅拌均匀,便是月饼的馅儿了。看到母亲紧张忙活我插不上手,就到灶台前点着了麦秸放进锅灶炉膛内,拉动风箱烧开水。
家中唯一的一块案板上,躺着油亮油亮的、一张张擀好的面皮。一张饼皮一勺馅,母亲将饼一拧再一捂,这摊开的饼即刻就形成一个包子状。这时候,中间镶着团圆图案、周圈嵌着精致花纹的月饼模子就派上了用场。就见母亲将团好柔和的饼扣进模子里,轻轻一压,抓住模子手把再将模子翻个身,朝着案板微微一磕,这模子里立刻就能吐出一个带着图片和裱着花纹的月饼来。锅烧热后,把做好的月饼一个个放在托盘上,把托盘放在灶台边,打开锅盖,母亲就将制作好的月饼一个个溜进锅里,排成一圈儿又一圈儿,将月饼一个个整齐地摆进热气腾腾的锅内后,盖上锅盖让我用劲拉动风箱烧水等待月饼熟。
灯光下,案板旁,锅台边,母亲忙碌着,制作月饼的动作也由最初的笨拙到娴熟。当盖帘上做好的月饼排成一排又一排,也就到了蒸熟月饼这一道工序了,这也是做月饼的最后一步,母亲吩咐我赶紧烧旺火,我就一把把续着麦秸,用力拉动风箱,使炉膛炉火旺,麦秸火一弱一旺,风箱声一短一长,大锅里的月饼从微微泛香,到阵阵飘香,直冲鼻翼!母亲围在锅灶旁转,我就依偎在风箱旁,像个馋花猫等待着吃那一口掉着酥渣的月饼。
把一把麦秸放进灶膛,风箱一推一拉,发出的声响也像在歌唱,麦秸火一明一亮,蹿出的光亮也像在舞蹈。坐在灶火口子旁,你能从脱粒不久的麦秸里闻到一丝丝的麦香。母亲说,麦秸火可烈可微,是蒸熟月饼的最好火头。火候的大小决定着月饼的成色和口感,旺火容易焦糊,微火容易夹生。蒸熟了的月饼,皮酥馅香,我总是等不及放凉就将滚烫的月饼捂在手心,一口下去,酥得掉渣,香得醉人。咬月饼时,那片片落下的月饼碎好像飘落的香甜雪花一般,所以,家乡人也称月饼为“雪花”月饼。麦秸火在舞蹈,风箱声似歌唱,母亲就着这舞曲在锅台边为我们、为街坊四邻做着美味儿。这样的夜晚总会让我心里涌起感动,眼里泛起泪光。
如今啊走进超市、商场就见那广式月饼、京式月饼、苏式月饼等等各式各种的月饼琳琅满目,玫瑰馅料、蛋黄馅料、火腿馅料等等月饼种类应有尽有。见多了也吃过了,还是觉得母亲做的月饼最有味道。有多年没有看到那“噗呲噗呲”燃得旺的麦秸火了,有多年没有再听到那“吧嗒吧嗒”扬得远的风箱声了,也有多年没有再尝到母亲亲手做的那月饼皮落、飘着香的月饼了,母亲做月饼的情景啊,直至还留在细碎、碎琐的记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