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卫山
故乡石门董村的老井是井口是用天然的青石、井筒是用青砖砌成的,壁上青砖绿苔斑驳。井口高出地面许多,井口上方有一架木制的辘轳,用两个木制人字架固定住,辘轳的身上缠满了粗粗的绳索。老井幽深古旧,井台边的巨石光滑如卵,中间已踏出凹面,井台的右边略低,有一出水孔道,井水满了的时候,水就从出水道流出,流入沟渠流向村外。老井旁有棵老柳树,老柳树枝桠相错,绿叶相依,浓荫蔽日,让老井显得格外幽深静谧。
故乡石门董天刚朦朦亮,老井边就热闹起来了,井台边人影憧憧,乡语嘈杂,声音鼎沸,水桶儿叮咚作响,扁担吱悠吱悠的声音和着薄雾里的雄鸡啼鸣,鸟鸣啾啾飞过,合奏成一曲迷人的乡村晨曲。做好早饭吃罢早饭出工了,老井井台边才恢复了平静。看井台上大青石湿淋淋的,在清晨阳光的反射下,井台青石及周边地上像一片亮晶晶的碎玉。
村子中段有十里八乡的董家大车门胡同,胡同东侧中段有棵树干遒劲、枝叶繁茂的大槐树,大槐树便有青砖到顶的大北屋、长西房,这便是老家,这坚固结实的大北屋、长西房支撑着颤颤地、沉重地岁月。一到夏天,覆盖住大北屋、长西房上方的大槐树周围,满是绿色的世界。走过院子走到长着各类蔬菜瓜果的东天井(实际上是个大院子),藤蔓或树枝常常越过篱笆、矮墙,悄悄伸进邻居家的院子里,使村子里无一处留白,房顶上,也常常爬满葫芦、丝瓜的叶子和花,整个院子、乃至整个村子东部都青翠翠、绿酽酽的,当这都离不开老井水的滋养。
夏天的井水是透心的凉,在井沿提上一桶凉凉的水,把脑袋倒插进桶里“咕咚咕咚”一气喝,清水下肚,通体舒泰清凉,再用手淘水洗发洗脸,最后索性将桶举过头顶从头一浇,浇个从头到脚透心凉,那才叫爽哪!漂亮的姑娘们则在一旁用木盆洗头发,一绺绺青丝柔柔地飘在水中,木梳轻梳理,轻轻地搓揉,直梳得青烟如笼,晚霞四起,然后立起身轻摇慢拢,晶莹的水珠儿飞溅处,荡起一脸笑靥、一阵欢笑,那才叫个美呢,我羡慕她们美丽的!
真感谢村里的这口老井,它让村里的年轻人头发乌黑,让村里的老年人没有秃头顶,这是因为有些甜丝丝味道的老井水软、水质清冽,滋养人!到了黄昏时分,忙完了农活的人们便会挑着水桶,陆陆续续地来到井边。于是平静了一天的老井,又开始喧闹起来。人们说说笑笑,挑着水桶穿梭于村子和老井之间,留下一串串湿漉漉的脚印。清晨和傍晚时担水的人很多,大家拉家常,讲故事,嬉笑打闹,一片生机。男人们把一桶桶水挑回家,女人们开始煮饭,小米粥,大饼子,还有那漫山遍野的野菜,却煮出别样的味道。在三伏天里,姥姥总爱把锅里捞出的面条,泡到刚打上来的井水里凉凉,然后再浇上卤子,放上一勺蒜泥,还要放点麻汁、黄瓜丝儿,吃起来真是好吃啊,爽得很哪!
夏天有星星的晚上,村子里的男女老少,总喜欢聚在青石的井台边柳树下,夜晚虽然漆黑却没危险,因为太熟悉了,摸着黑都不会掉到井里!大家谈庄稼的长势,谈邻里的嫁娶,东拉西扯,荤荤素素,那没遮没拦打闹嘻笑,这些都是老井边最温馨、最动情的时刻。家乡冬天到了,老井里便会升起腾腾的热气,气雾缭绕,如神话的仙境一般,走近打水便见井水翻着热气,一波波、一圈圈的,细碎的蒸气在井口轻轻的荡漾。井水在冬日是暖和的,暖得姑娘们都在井边爱洗衣裳。
回家走过老井,见那棵大柳树依然枝叶繁茂,那口老井也依然在。现在村村户户都用上了自来水,老井青石台便不再湿漉漉的了,老井的周边长满了青苔,一抹抹的,带着苍凉与孤寂,仿佛是一位老人在夕阳的余晖里蹒跚脚步……噢,井台上的阵阵笑声,还有那悠悠的辘轳声,早已被岁月收藏起来了。老井,没有从村庄里消失是因为还有执着喝甜井水的人们! 这才使老家还有一汪有根之水,没有水井的家园是不是少了点儿什么呢?!
“井”啊是个美丽的字眼,在古老的中华文化里就有“饮水思源”、“吃水不忘挖井人”之说,人们把习惯那些到外地谋生的人叫做“离乡背井”。“辘轳转处炊烟起,车马归时笑语腾。” 有悠远的深邃老井真好,有甘洌井水的老井真好,有树干遒劲、枝叶繁茂大槐树下青砖到顶的大北屋、长西房真好!这通幽深井、有灵性的老井,这大槐树下青砖到顶的大北屋、长西房的老家真好,让一下子读懂了故乡石门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