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落

初雪落

梁卫山

立冬刚过，气温不算低，树叶早已经黄了，但那些未落的树叶上面仍有浅浅的绿意顽强地不肯轻易褪去，今年的第一场初雪降临了，慢慢地雪落满大地。清晨醒来后拉开了窗帘，不见窗外阳光灿灿，不闻鸟语嘤嘤，连风也不见一丝，整个天空都灰蒙蒙的，阴沉着脸俯瞰着大地，但大地却一片无边无际的、大雪飘落后的洁白。

一片白雪茫茫的洁白中远山肃穆，仰着脸和灰蒙蒙的天空对怼，树木端庄，满树干树枝洁白中俯视着同样洁白的大地，平时最闹腾的树叶，此时在洁白中不再交头接耳。初雪落后，不知不觉中寒冷里空气中的湿意还在弥漫，弥漫的湿意变成极细极小的雨丝、雪花点点，雨丝、雪花点小到你都看不见，细到你都察觉不出来。慢慢地，这雨丝、雪花点点逐渐大起来，但是仍不急，似乎是如蝉翼般飘过你的眼前，撩着你驿动的情怀，朦胧着你的梦。落在衣服上的，倏地一下便不见了踪迹，落在你头上的，汇集在你的眉毛上，头发间，形成极小的水滴，如珍珠般颤微微地挂在那里。……渐渐地，渐渐地，落雪又大了起来。

落雪越下越急，雪花也越来越大，纷纷扬扬地在半空中演绎着尘世间的浮华与喧嚣。美丽的、纷纷扬扬的雪花啊，有的如娴静的少女，一声不响地直落下来，径直落在地面上、屋顶上、树枝树叶上。有的如调皮的孩童，在空中跑来跑去，不时拽一下人们的衣襟，触踫一下人们的指尖。还有的如杂技演员，非要在空中飞速不停地翻转，在做完几个惊险绝伦的动作之后，才意犹未尽地降落在地面上。放眼望去，高山雄伟洁白的影姿直指蓝天，大地与天空浑然一体连成一片，这时你才真正理解了混沌初开天地洪荒的真正含义。房屋盖上了棉絮，树木变白了头，那一片片落叶躲在厚厚的一层积雪下面，等待化为泥土，为来年树木的蓬勃葱郁、生机勃发积蓄力量，而树上落上雪的树叶也不再心静如水，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是坚持留在树枝上，陪冬再一次次来满身洁白，还是离开树干追赶地上的落叶、与它们一起化为泥土滋养着大地、树木……

大风中雪停了下来，须臾，满天阴云在疾速散去，天空又恢复了广阔高迥的神态，蓝天呈现出了平日里湛蓝的原色，如水洗一般。可此时，大地却白茫茫一片，反射着太阳那耀眼的光芒，纵目远眺，到处银妆素裹、妖娆无比。新雪初霁，天空艳阳高悬，下面粉装玉砌，皓然一色，上面幽深澄澈，纤云不染，似一个个俏俊姑娘一袭粉装，裙袂轻摆，微笑着向你走来，在这晶莹剔透的空灵世界里啊，该是怎样一个的绝版童话呦。一拗脸，见一片树叶从树上落下来，湿漉漉的，带着对大树的不舍，在空中翻转着，静静地落在地面上。真象是一个离家的游子，在转身离开故土渐行渐远的那一刻，回首一瞥，泪水婆娑了眼睛，这在冰雪童话般世界之外，似是一种感伤的气息逼近，阴翳着敷衍开来，带来丝丝伤感！ 此时，不觉春秋《诗经·小雅·采薇》中的佳句不禁萦绕心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今年的第一场雪，要比往年来的早一些，今年的第一场雪啊，带着冬日的芳华，带着惊喜、也带着悲伤，铺展在高山、大河、城市、村庄、大地……第一场落没有风嫉妒雪的缠绵，雪花在与大地平静地平静地亲吻后落满大地。第一场雪落在树叶上，很快全融化成水，越聚越多，慢慢地在树叶的边缘聚集成水珠，在叶尖处悬挂着，象是生离死别时恋人眼里的眼泪，感动着已经发黄的树叶。第一场雪落在树叶上化成的水珠，又似观音手中柳叶上的神露，欲重新唤醒那个曾经绿意盎然的生命，唤醒那颗曾经浪漫如火的心灵，但是终不能实现，只好一跃而下，消失在泥土中，而黄叶也只是微微一动，很快地又趋于平静，象一颗苍古清矍的心，虽稍有波澜，但是却很快地看破红尘与世无争。

第一场雪的落下，是在你稍不留神的当口成水珠、或许就是在你眼睛一眨的瞬间，第一片雪花夹杂在温润湿雨丝中，在小雨滴的簇拥下，终于飘落下来，如天外飞仙般翩然而至。今年的初雪啊，不似春天的雪那样软、那样轻盈，也不象冬天的雪那样硬、那样冰冷，但她还是落下了，落成了满世界一片白！“六出飞花入户时，坐看青竹变琼枝。”在时光的飞逝中，冬季就这样完美的来临。很快，落雪会越来越多，那雪花儿象天女散花一样的景像也越来越多，那时啊，远望，高山会变得朦朦胧胧白茫茫一片，万里冰峰，层林洁白，象中国水墨画层层着色渲染一般，渐渐的淡出了你的视线；近视，则在洁雪的寂静交融中，象是下着一场盛大的、白色的流星雨。在那雪飘雪落、动与静的禅意里，不论你是谁，都会忍不住轻轻闭上眼睛，在心中默默地许下一个关于雪的、美好的祝福和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