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卫山
从李白与王昌龄山两人所写诗的体裁便可以看出,李白写的大量山水诗都非常出色,可见他善于写景。而王昌龄则写了大量的边塞诗和闺怨诗,也是很有名的,可以看出他善于抒情。读李白的李白的山水诗可真真享受到美景,而读王昌龄的边塞诗和闺怨诗可感受到真挚的感情。
李白有着的大量山水诗,其中如《早发白帝城》、《山中问答》,《娥眉山月歌》、《望庐山瀑布》等都是流传千古的名作。但李白并不只是为了写景而写景,他在景中都暗含着他的某种感情。《早发白帝城》中,“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把作者流放夜郎,途中遇赦返回江陵的欢快的心情抒发得淋漓尽致。“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其中,从“桃花”、“流水”的“杳然去”,可以看出诗人悠然自得的情趣。“娥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作品将对朋友的思念之情和月光、流水糅为一体,自然而又流畅。
李白对形象的捕捉能力是很强的,但是诗人的澎湃诗情无法为寻常的形象所容纳时,诗人就展开天马行空式的想象和幻想,以气骋词,来实现艺术的变形,对客观事物进行夸张,它使形象突破常规,染上奇幻的色彩。他忽而化重为轻,如:
“感君恩重许君命,
太山一掷轻鸿毛”。
忽而又化轻为重,如:
“桃花潭水深千尺,
不及汪伦送我情”。在这种轻重转换中,诗人写出了他的自信与友情。他又常常打破方位的局限,把天上地下、四面八方任意安排,通过空间的变形展示出诗人宽阔的襟怀。例如他的《横江词》六首,本来是从“横江”这一地点着眼的,但诗人的视角却没有限于这个局部的地段,它忽而跳到远在江宁城外的瓦官阁:
“横江西望阻西秦,
汉水东连扬子津。
白浪如山那可渡,
狂风愁杀峭帆人”。甚至到了地处江宁县北、比瓦官阁更远的三山:
“日晕天风雾不开,
海鲸东蹙百川回。
惊波一起三山动,
公无渡河归去来”。忽而又跳到当淙西南三十里的天门:
“海神来过恶风回,
浪打天门石壁开。
浙江八月何如此,
涛似连山喷雪来”。忽而又写了钱塘江的潮水:
“横江馆前津吏迎,
向余东指海云生。
郎今欲渡缘何事,
如此风波不可行”。此外写庐山瀑布的
“飞流直下三千尺,
疑是银河落九天。”也无不是在想象中变换空间,以壮大其气势。在创作的过程中,诗人的感情往往如喷涌的横流,不可遏止地滔滔奔泻,其间裹挟着强大的力量。由于李白富于想象,他那跳跃性的思维令他的诗歌奇峰突起,如《望庐山瀑布》,从瀑布联想到银河,并且是三千尺的形象,将瀑布的气势展现得淋漓尽致。而他的爽朗的性格,自由自适的气质,放到他的绝句里,就形成清新俊逸的情思韵味。如《陪族叔刑部侍郎晔及中书贾舍人至游洞庭五首》其二:
“南湖秋水夜无烟,
耐可乘流直上天。
且就洞庭赊月色,
将船买酒白云边。”把一个水、月、白云连成一体的琉璃境界,和在这个世界里产生的奇妙想象,写的那样明净秀美,如入神仙境界。其五:
“帝子潇湘去不还,
空馀秋草洞庭间。
淡扫明湖开玉镜,
丹青画出是君山。”美的湖,美的传说,空灵,明净,如画的境界,表现出一种超脱于尘世之外的皎洁明净的心境。李白那丰富的想象力,他那狂放、倨傲达观的性格,使他的诗充满了一种浪漫主义色彩。所以他在诗中喜用比喻,将实实在在的东西虚化,比作另外一种事物,以虚带实。如《望庐山瀑布》将瀑布比作虚化的银河,很成功地表现了瀑布的形象。《闻王昌龄左迁龙标尉遥有此寄》的“愁心”,很好地表现了李白对朋友左迁的同情与慰勉。
王昌龄的抒情诗中,如《长信秋词》其三是写宫怨的名篇:
“奉帚平明金殿开,
且将团扇共徘徊。
玉颜不及寒鸦色,
犹带昭阳日影来。”诗中通篇借用汉成帝妃子班婕妤的故事来写。但诗人无意于铺叙情节,这是绝句的篇制所无法容纳的,他着力于最能点醒人物内心意绪的景物,这就是沐浴着朝阳的寒鸦。“奉帚”“团扇”两句虽已点明人物身份,但只有到了第三句,在“玉颜”和“寒鸦”的强烈对比下,那“怨”字才呼之欲出,移情于物,又借景寓情,王昌龄的宫怨诗和其它诗大抵如此。
王昌龄的边塞诗也好宫怨诗也罢,都是善于精心刻画、描写心理,善于提炼情思和物色,并把两者凝聚为鲜明的一点,言语不多,而神情毕现。例如《青楼曲二首》其一:
“白马金鞍从武皇,
旌旗十万宿长杨。
楼头小妇鸣筝坐,
遥见飞尘入建章。”白马金鞍从武皇,旌旗十万宿长杨。楼头小妇鸣筝坐,遥见飞尘入建章。末句只写注视,而自矜得意之情已尽在不语之中。又如《闺怨》:
“闺中少妇不知愁,
春日凝妆上碧楼。
忽见陌头杨柳色,
悔教夫婿觅封侯。”此诗题为“闺怨”,偏从不知愁写起。有无忧无虑的轻快心情方有凝妆上楼之举,然则没遮拦的浓丽春色又恰成了开启内心奥秘的钥匙,诗情急转直下,回头方知不是无愁,凝妆上楼不是无谓之举,而是由寂寞孤独的潜意识激发出来的不由自主的行为。“闺怨”的主题就在这种内心开启的过程中被鲜明有力地揭示出来。他在《长信秋词》其三中写宫怨也是捕捉最能表现人物心情的“寒鸦”来写“怨”的。王昌龄的许多诗都是如此。
由于王昌龄没有像李白一样求仙学道,返归自然,所以他的诗歌,很少有那种空灵、明净、清新俊逸的意象。虽然晚年也有一些清逸自然之作如《芙蓉楼送辛渐》、《采莲曲二首》等,但他的绝句意象更多地呈现为另外一种特点,或通过奇特的设想,或通过心理的描写,显现出丰满的形象。如《从军行七首》其五:“大漠风尘日色昏,
红旗半卷出辕门。
前军夜战洮河北,
已报生擒吐谷浑。”通过大漠风沙遮天蔽日的意象,表现气候的恶劣,渲染红旗指引的一支劲旅,好像不是自然界在逞威,而是这支军队卷尘挟风,如一柄利剑,直指敌营,但战还没打,前军就传来捷报,从侧面烘托出唐军的士气和威力,塑造了他们英勇的形象,可谓设想奇特。再如《闺怨》,通过对心理的描写,塑造了一个坐在楼上欣赏春景的丰满意象。
王昌龄的诗不像李白的诗那样天马行空, 但他善于将虚的东西用实在的东西来表现,以实带虚,多托物言情,用兴托类意象。如他的写别情的诗,好以“月”“雨”为主要意象,在迷离幽微的别愁中烘托出澄朗晶莹、心心相印的友谊。《芙蓉楼送辛渐》是这一类诗中的名篇。诗作于王昌龄官居江宁丞之日,诗人正遭谤议,况送挚友远行,其凄切心情可知。临别所嘱,惟以玉壶冰心自明心迹,诗里的南国烟雨和兀然傲立的孤峰,既是景语也是情语。又如《送柴侍御》:
“沅水通波接武风,
送君不觉有离伤。
青山一道同云雨,
明月何曾是两乡?”武冈在龙标东南,其时诗人和这位柴姓的友人皆贬谪湘西,但诗中回避悲戚戚的愁态,用“青山”,“明月”这样开朗的实实在在的形象一扫天涯沦落的颓废,展示了那种看不见的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的真挚情怀,以实带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