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卫山
圆瓮多用泥土烧制后用水迅速冷却而成,有大有小的,或精致或粗糙,摆在农家一如家的一员,就静坐在房里屋外的角角落落。别小看这些不起眼的瓮,它时时代代承载着农家人的辛勤与汗水,存储着季节的收获与更迭,相伴春秋日月,见证千姿百态、千万滋味的岁月流年。母亲买来大小一堆圆瓮,把它们摆放于家中的角角落落后,这些瓮俨然成了家中的成员。
泥土材质的瓮煅烧冷却买进农家、融入农家后,就会时时刻刻参与了农家琐碎的烟火生活。母亲的圆瓮无言,却如睿智的老者,用或空洞或殷满的肚量激励着全家人的干劲,过出了红红火火的好日子。母亲的圆瓮亦无声,却如同魔术般神奇,融进调料放入食物,时间发酵、腌制出了酵厚醇香的美味,积淀成了舌尖上的香。母亲的圆瓮堪称家中的脸面,撩开瓮便可知家中殷时的家底。新脱粒的小麦、玉米、芝麻、谷穗,下场上房,晾晒风干绽放成一片金黄后,满满地盛入簸箕,颗粒在簸箕里顽皮地跳跃、滚动,拨动着家人喜悦的心弦,簸箕高扬抛出的粮食成了抛物线彩虹,“唰、唰、唰”地声响后,粒粒粮食如疾雨般落地后堆积,欢快地盛进圆大大小小的圆瓮。
母亲同全家人欢快地劳作着,丰收的粮食就盛满了大瓮小瓮,冒了尖儿后用手抺平、压实,盖上盖子,这样就储下了一年的收获与来年的希望。每当取粮食时,打开瓮盖,就有一股粮食的清香扑面而来,心中荡起了十分高兴与自足的涟漪。来串门儿的乡亲望望我家盛粮食的大瓮、小瓮,啧啧夸赞一番,母亲听后自是高兴,却不喜笑颜开的表现出来。
我对母亲腌在小瓮内的咸鸡蛋、咸鸭蛋情有独钟,时时撩动着味蕾。母亲先把生鸡蛋、生鸭蛋洗净控干放在一边,然后将盐、花椒、大料等放入水中,熬煮,晾凉,之后取小瓮清冼,抹净,晾干。这时才将控好凉干的鸡蛋、鸭蛋整齐地码入瓮内,再灌入盐水,没顶,盖上盖儿,只待腌够时日,捞出煮食。母亲腌制越久那味道就越香美,吃着略带臭味的、煮熟的、冒黄灿灿黄油的咸鸡蛋、鸭蛋,越品越香。煮熟的咸鸡蛋、咸鸭蛋,剥开皮纵切成几片,食之,蛋清细腻滑润,蛋黄鲜艳流油,或泛青呈黑,滋味悠长,令人回味。时常受瓮内腌鸡蛋、腌鸭蛋的牵引回到老家,便不自觉地亲近那口瓮。母亲也总会颤巍巍将腌鸡蛋、腌鸭蛋捞出,煮好,让我带上,那滋味啊真是铭记一生!
秋后,母亲将收获的黄瓜、豇豆、辣椒、萝卜、番茄,精切细作,佐以配料,分别腌制在大瓮小瓮之中,经过冬天到春天,便打造出了五彩缤纷的精制小咸菜,这小咸菜啊清新爽脆,风味独特,成为食粥、吃饭、卷饼的绝配。最隆重的当属母亲的腌萝卜、制泡菜。成堆的新鲜萝卜洗净,晾干,分层码入大瓮,撒上块儿盐粒即可。还把芥菜、洋芋、胡萝卜、大白菜、卷心菜等随意搭配,精心调味腌成。这些随意搭配菜在瓮中奇妙发酵出酸爽利口的腌泡菜,丰富了全家人一年的餐桌。母亲还把腌好的咸菜、泡菜送给左邻右舍,香甜了乡亲们的味蕾。
母亲会趁农闲时翻山越岭采摘大量酸枣,泡在大瓮内,制成清淡的酸枣醋。舀上一勺酸枣醋直接饮用,酸爽解暑。摘多了的柿子麻涩难食,扔掉可惜,就把多余的柿子置于瓮内,在院中围上秸秆、锯末,定时点燃加热沤制数日,柿子便可变得甘甜爽脆,真是神奇!母亲的大大小小的瓮,一如农家人的品性,朴实无华,默然无语,盛放着的是农家的智慧和日子。家中放置在正房窗下的两口大瓮,里面是清水悠悠,浮萍朵朵,游鱼款款。大瓮内白天映着红日,夜里盛着皎月,美景悠悠,甚是欣喜,有无尽的怡情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