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 葫 芦

1月20日，是2023年农历最后一个节气—大寒。

古人对于节气的研究，真的很了不起，就在前几天，很多人以为今年的天气就是这样了，每天沉浸在冬日的暖阳里，慢慢的、静静的等待和迎接春天的到来。然而，殊不知，就在大寒的这一天，天气犹如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在每个人的不知不觉中，当我们走在路上，忽然感觉到一阵阵飒飒的寒风正在毫不客气地开始侵袭早已适应了暖冬抚摸的脸颊，使得身体也会随即忍不住的抖动几下子，那是身体无奈做出本能的适应反应，以便对抗寒流的不速打扰。对于身体极度敏感的人而言，甚至会“哈赤哈赤”来上几个据说时速可以达到近千公里的喷嚏，做出快速的反应。

此时，难怪口气里会有几声埋怨的口气，“老天这是怎么啦，没一点儿准，眼看着离春天不远了，还这么的冷啊！”

吃罢晚饭，妻子笑盈盈地说，很久没有出去了，趁着年尾尾巴的来临，出去走走，算是对今年的一个回味吧。

我诧异的看着妻子，心说，大冷天的晚上，不呆在家里好好休息，干嘛出去呢。就在我以为妻子随便说着玩笑的时候，可她早已麻利的穿好衣服，一边系着扣子，一边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一句俗语，似乎得意地说道：“俗话说‘大寒转一转，身轻体又健’。”

其实，多年来，我和妻子早就养成了晚饭后到郊外走一走，转一转的习惯，只是近年来或许俗事缠身，或许懒散了许多，总之，渐渐地到户外走动的时间减少了许多。不过，但凡只要有空暇，天气也称心，还是喜欢出去走走的。

路上的两旁，仍有一部分买菜、小吃……商贩不紧不慢地收拾着摊在地上的各类蔬菜，还有喷着火苗，发出嘶嘶的烧烤的小吃摊，仍在努力等待着什么，希望一些路过的行人购买他们精心制作的食物。

我和妻子缓缓的走在路上，忽然，眼前一亮，看见了一个年轻的女子站在小型的餐车内正在轻声吆喝着，“卖糖葫芦唻——”

妻子不由得停下脚步，站在窗口，仔仔细细瞅着里面摆放在不锈钢盘上的串串各式各样的糖葫芦。

“大姐，你要买糖葫芦？”

不待妻子回应，年轻女子接着说，“有草莓的，西红柿的，桔子的……你看看，到底喜欢那样的？”

妻子笑了笑，说道，“那就来一串山楂的吧。”

女子似乎很兴奋，“要糖多的吗？”

“不，少一些的。”

妻子明显喜欢的是山楂的口味，并不喜欢糖的多少。

“那一串多（指山楂）一些呢？”

妻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我。

我看到了她的眼神。

于是，我指了指。

我付了三元钱，妻子便似乎津津有味咀嚼起来。

“你尝尝，怎么吃，都不如前几年跟咱们小时候的味道一样了。”

妻子一边慢慢咀嚼着，一边声声地评论着。

我附和着说，是啊，你甭听他们说的花样那么多，添加了什么酸味、甜味……其实，还是保留山楂的味道最好。再者说，咱们小时候吃的糖葫芦，就是用山药的粉芡熬制的糖葫芦，又粘又甜，那才叫一个糖葫芦。现在的糖葫芦失去了传统的味道，工序简单，随便买点什么，就制作糖葫芦，谁还去费那个劲呢。

“对啊。”妻子似乎若有所思，止不住话题说了下去。

前几年，我和妻子无论春夏秋冬，总是搁下饭碗后，丢下房门出去转转。

记得那也是一个普普通通，寒冷的冬季里的一天，我和妻子走在路上，一边散步，一边闲聊着。

忽然，“糖葫芦咾——”

一声糖葫芦的叫卖声，一下子灌进耳朵里。

“看看去。”

我知道妻子说看看去的理由，因为她最喜欢吃糖葫芦。

在路口的拐弯处，一个个子矮矮，瘦瘦的身躯，大约七十岁的老者，正在一声接着一声的吆喝。

“好吃吗？”

“绝对好吃，不好吃不要钱。你们可以尝尝。”

妻子并不挑拣，糖葫芦大小一致，串串都红彤彤，看上一眼都诱人，真有种馋涎欲滴的感觉。

妻子轻轻地咬上一口，顿时一股子甜丝丝的味道在唇齿间滑动。她点点头，口中止不住地说，好吃好吃。

平静的日子里就这样在悄悄的走过，有一天，妻子说，你发现没有，这个老人天天都会准时在那里卖糖葫芦，直到咱们从那里走过，吃上一串，他才离开。

我想了想，还真是。

妻子说，这么冷的天，真是难为老人家了。

我以为妻子就是就事说事，随口说说而已，想不到此后，每晚妻子总是准时出去散步，而且都是自觉不自觉的走到老者的糖葫芦摊前，很自然的买上两串糖葫芦。

我有些不解，便问妻子为什么开始要两串了。

妻子随口说道，咱们做不了什么慈善事业，就随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即使微不足道，也算是一种善事吧。

令人感动的是有两次因为我们一些事情，晚上未能出去，等再次到见到老者时，老者却很是关心的问，这两天咋没看到你们？我还以为做的糖葫芦有了问题呢。

他这么一说，弄得我们倒有些不好意思，妻子笑了笑，便说道，那就多买几串吧。

……

我和妻子沉浸在回忆中，妻子一边吃着，一边说，哎，虽说现在的糖葫芦增添了花样，也添加了一些佐料，但真的不如过去的好吃了。

我赞同地说，你知道我现在为什么不吃了，就是吃不到咱们小时候的那种味道啦。

我这样一说，妻子也似乎有同感，有些悻悻的说，是啊，真的很想念咱们小时候糖葫芦的味道啊。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小时候第一次吃糖葫芦。

记得在我七岁那年，恰逢农历九月二十四东陈村庙会。我的二姨家是小曹庄，在东陈村南邻，是一个与东陈村仅仅二里的路程的一个小村子。

一天，母亲说你姨姨家邻村那里过庙会，你不是愿意到外面转一转，跑一跑吗。今天允许你跟着姐姐去二姨家过会。

听到母亲母亲这样说，我高兴的一蹦老高，赶紧穿上母亲缝制的棉袄，像个小尾巴跟着姐姐一路欢跑，根本不知疲倦。其实，当时姐姐也就十五岁，但是在我眼里，她就是一个大人了，一路上几乎跟我形影不离，一撮劲儿便蹿到了东陈村。

大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稍不留意就会看不到姐姐的身影。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出所谓的远门，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全都是从未见过的情形，眼睛根本不够使。

姐姐唯恐看不到我，紧紧地拽着我的胳膊。

“山里红唻——谁拿几串——”（那时糖葫芦都这么吆喝）。

随着不紧不慢一声声的吆喝声，我看见一个肩扛一根棍子，棍子上端用麦秆裹着形状如圆筒一样，它的上面插满了红彤彤的东西。我问姐姐，那是什么？姐姐说，那叫山里红（就是糖葫芦，当时人们这样称呼）。

它们斜插在圆筒上，仿佛秋天里花柴，整齐地排在那里。

那人一边吆喝，一边在肩上缓缓的转动着手中的圆筒，在惨白冬日的阳光下，恍若晃动着一片火红，时时散发着诱人的，每时每刻让看到的人勾起难耐的食欲。

“姐姐，我想吃。”

我最终没能耐得住诱惑，怯怯地央求着。

姐姐在上衣口袋里摸裟了很一会儿，拿出来一角钱，把一串我今生第一次的难以忘记的糖葫芦味道深深地留在了记忆里。

姐姐给二姨说了我看到糖葫芦时的情形，二姨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末了，她带着戏虐的口吻，又点着我的鼻子说，真是个小馋猫。

……

“哎，你也尝尝，是不是跟咱们小时候的味道不一样啦。”

忽然，妻子的一句问话，瞬间把我拉回现实，我拿过妻子递过来的糖葫芦，先是放在鼻子上嗅了嗅，便开了口，光闻闻就知道，确实不是咱们小时候的味道。你就凑合着吃吧。

“想什么呢？”

我讪讪一笑，说，还不是咱们小时候的一些旧事。

妻子见我这么说，似乎也受到了传染，接着说，我记得小时候我们村在过春节的时候会唱上几天几夜的戏，什么《铡美案》《钓金龟》等等。演员们非常辛苦，可是演出结束后，每个人得到的奖品，都是一串串的糖葫芦。他们人人举得高高的，仿佛得到了什么珍贵宝贝。那些人把糖葫芦含在嘴里，故意吃的呲牙咧嘴，还鼓弄着脸颊，做出怪模样，表现的都是满脸的喜色，好像在享受着人间难以得到的珍馐美味，处处炫耀着自己奖品。这时候，坐在台底下看戏的人们被馋的止不住的吸溜嘴，有的人哈喇子都留了下来，滴落在前面尚不及站起来的人头上，引得一片嬉笑怒骂。也有的演员舍不得吃，悄悄藏起来，留下来给自己的孩子吃。

妻子说着说着有些伤感，哎，前几年，那个卖糖葫芦的老人，不知道现在还卖不卖，他的糖葫芦还是咱们小时候的味道。

我说，大概老人家或许不在了吧，想想已经十几年了。

此时，我想起一句话，糖葫芦上面的糖越是晴天的时候越在上面待得久，越不容易化掉；而阴天却是相反。所以，卖糖葫芦的人都知道这个道理。

妻子说，你忘啦，那还是那个老人说的。那天我想多买几串。老人说，今天阴天，还是少买一些吧，不然吃不完就化掉啦。

有时候想想，生活真的很奇妙，也很精彩，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在我们的身边就会发生一些难以忘记的事情。虽然说想起来，是一些看似微不足道，可有可无的事情，对我们的生活或许也不会产生什么意外和影响。可是，蓦然有一天，在我们的脑海里，一旦打开尘封的记忆，那些伴随着我们点滴成长的所谓过眼云烟，仿佛就是被岁月精心蠲养一坛年份老酒，醇香甘冽，回味悠长，清晰可见。而且，挥之不去，早已成为了我们身体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再不能分割，而深深地镌刻在我们血液里，是一种难得的历久弥新的情感瑰宝。

在某一时段，当曾经的记忆被一个切入点瞬间爆发的时候，便会轻轻的触动到我们一根根敏感的情感神经，记忆的闸门被打开，将久远保留住的美好和真善美画面一一呈现在眼前。那一时刻，我们沉浸其中，不能自拔，看着画面，她是那么的津津有味，令人陶醉，那一幅幅珍贵的帧帧画面里充满着暖心的、温馨的、甜蜜的无法忘却的味道。

而这种味道，恰恰是生活里不经意间的一点一点的小事情堆砌而成的，再经过持久的酿造而不断发出的。而所有这些，便构成我们一生在岁月里喜怒哀乐的足迹，见证了我们在时空的隧道里每时每秒的记录，从而，也成就了每一个人丰满而精彩的人生。或寂寂无声，或雁过留声，亦或成为了星空里流星，恒星……

对于我和妻子而言，留在脑海里这种珍贵记忆，或许就是从那包含着欲说还羞的，又难以忘记的，红彤彤的如火炬般的，起源于一串串的糖葫芦开始的，她作为一扇情感的窗口，把我们悄悄的无声的引领进去，再徐徐不断的从那里带着温暖的情感发出来的一束束情感的光亮。

其实，世间本无所谓的好与坏，善与恶，皆因心存真善美和始终有一颗感恩的心，世间才变得美好，才变得光亮，也才有了甜蜜的故事和情感的追忆。

所以说，我们每一个人成长中的每一个瞬间，都是带给我们不忘曾经，不忘美好，不忘善念的记忆，我们应该感谢生活圈，感谢相遇的每一个有缘人，把感人的所有美好的瞬间留在记忆里，珍惜当下回报自己，回报亲人，回报朋友们的最好的念想，时时刻刻传承下去，成为星空里的一抹亮色，照亮自己，也照亮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