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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夜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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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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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一记耳光!

记得读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我有过一段顽皮不堪的经历。上课时,经常在教室里闹腾起哄,搅得一片混乱。班长指责我,我恶言相对;老师批评我,我暗做鬼脸。

有一天,新来的班主任石玉萍正在讲语文课,我把作业本的纸撕下来折成一只飞机,向别的同学身上投去。这只“飞机”在空中旋转了一大圈后,朝着讲台飞去,说时迟那时快,“啪”的一下,撞在石老师的脸颊上,她惊吓地尖叫了一声“啊!”,引起了全班人哄堂大笑。老师很快镇静下来,恼怒地问,谁干的?当一束犀利的目光扫射到我的脸上时,我心虚地低下头来,不敢与她对视。老师皱了皱眉头,从地上捡起那纸飞机,在手中左右审视了一下,放进口袋,说:“是你吧?”

课堂里的骚动消停下来,只听到轻脆的脚步声向我走来,在我的面前停住。此时,我的头虽然耷拉着,但我知道,老师正居高临下地盯住我,全班同学的眼睛也在盯着我。我梗着脖子,坐在座位上不动,既不站起来认错,也不向老师道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赖皮相。就这么僵持了一会,老师暗暗叹了一口气,轻缓但严厉地说了一句:“请跟我来一下。”

到她宿舍后,石老师说,坐吧。我看到她的书桌前就一张椅子,便站着没动。

“嗯?叫你坐,没听见?”

“不坐。我站着就行。”

石老师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没说话,在那张很旧的木椅上坐下来。

她半天没开口,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似乎忘记了我的存在……

我站在桌旁,低着头,心里却在想着应付老师的点子。

过了好一阵,石老师开口了:“我到你家做过一次家访。”

她冒出这么一句,声音平淡低沉,跟她上课时那飞扬、轻快的语调完全不同,我诧异地看了一眼老师,心中很是惊讶。她来学校不到半年,当我们的班主任才一个多月,竟然去了我家?怎么没听我妈说起?

石老师看出了我的猜疑,说:“这次家访,我要求你妈保密,不能让你知道。” 她停了好一会接着说:

“就在你妈妈的洗衣桶旁,和你妈谈了一次话。对,一次谈了很久也很沉重的话。”

 她的语气散发出一种温柔又伤感的情调。我偷偷瞄了瞄石老师,她仍然凝视着窗外,并不看我。

我妈的洗衣桶,可不是一般家庭用的小桶。这桶的直径大过一米,深若半米,一次可容纳四、五十件衣物。那些年,爸爸在外县一个山区供销社当售货员,工资低薄,难以维持全家的开支。为了供我和姐妹读书,妈妈揽来别人的衣物,从早到晚洗个不停。姐和妹一放学,就帮妈妈做事,可我从不沾边的。我把在外摔跤留下的泥污衣衫往桶里一扔,便去看小人书。姐姐骂我几句,妈妈就说,怎么要弟弟洗?让他多看点书,搞好成绩。天哪,妈妈哪知道她的宝贝儿子整天在“学习”什么呀!

石老师的年龄比我姐大不了几岁,长得很好看,脸上总带一副微笑,对人温和,上课从不发脾气。对这样的老师,我当然不畏惧的。我一边等她的下文,一边暗暗猜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蓦地回过头来,双目燃烧着怒火。

我仰起脑袋迎面对着她,一脸的不在乎。

只见她嘴唇颤抖,泪水盈眶,声音突然变得严厉、高亢:

“你妈……你妈她,成天在洗衣桶边汗流浃背辛辛苦苦做事,她的手变成了什么样子?她在桶边晕过去多少次?那个大木桶把你母亲的脚趾砸伤了几次?你知道吗?”

我知道母亲她体弱多病,但老师说的这些,我却不知情。每天放学回家,母亲总是抬起满是笑容的脸说一声,宝儿,回来了?我则是噢一声便玩去了,虽然当时也感觉母亲的笑容里有些不对劲,但一个顽童那懂这些呀。经老师一说,母亲的形象在我脑海里清晰起来——是的,她的脸是黑黄的,头发粘在汗水里,额边有时还有肥皂的泡沫,笑容中饱含了辛酸、苦累。

“你看看你,在学校里干了些什么?你就这样来报答你那可怜的母亲?!”

我哑然。

此时,从老师的牙缝里拼出两个字:“你真是——混蛋!”

“啪!”的一声,老师挥起右手打了过来,我差点一个趔趄。

没想到,看似温柔的女老师,出手这么重!我的双眼金花四绽,我的脸颊火辣辣的灼痛,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惶惶地望着我,我呆呆地瞪着她。我懵住了,石老师也楞了,空气顿时凝结。

好一阵,石老师冷静下来,惊慌连声说:“哦,对不起,我怎么……”

我躲开她来安抚我的手,后退一步,用充血的眼睛盯住她。

石老师害怕地往后缩了身子。

此刻,我的眼前,是我家那欲倒不倒的杉皮篱笆屋,是我昏暗小屋中的妈妈!我看到了母亲那蜡黄的脸庞;我看到了那被水泡得惨白渗着血丝的双手;我看到了半夜三更缝补衣裳时与母亲相伴的油灯;我看到了风雨中跌跌撞撞背着我去看病的那个黄昏……

也许,在这停顿的十秒钟里,我什么都没看见!但我听到了天边传来滚滚的雷声。刹那间,一个霹雳炸响,半空中出现怒目圆睁的雷神:“你这顽劣之徒,再不醒悟,还待何时!”

“石老师!”我哭喊一声,咚的一声跪了下去!……

她的一记耳光,把我从混沌中打醒过来!她是我的指路明灯,她是我改邪归正的救命恩人(救赎了我的灵魂)!

……

最后一节课结束了,同学们跳跃着飞出教室。我坐在课桌的凳子上,双手撑住下巴,一动不动默默发呆。二毛在窗外喊道,走啊,玩球去。我似乎没听见。二毛走进来,站在我面前,怪怪地看着我,咦,怎么啦?哑了?我刷地起身,提着书包,推开他,快步离开了教室。二毛在后面喊着,等等我——

我头也不回地说,不玩了,我要回家。在班里,我和二毛是最好的朋友,每天放学后在一起踢球或打架,不到天黑不回家。那是过去了,从今天开始,我重新做人!

我一进家门,妈妈吃惊地看着我,宝儿,怎么这么早?我嗯了一声,没解释。左右一看,姐姐和妹妹还没回来。哦,怪不得妈妈奇怪了,我几乎是小跑着回来的。我一路上在想,一进门,第一件事就是向妈妈认错,然后帮她做家务。可是,当我站在妈妈的面前,迎来她一如既住的亲切的笑容,看到她脑门和额头上沾着汗水的乱发,那准备好了的道歉词堵在嗓子眼上,一句也说不出口,我只在心里默默地念着,我不是混蛋,我要做妈妈真正的“宝儿”!

水缸里的水见底了,妈,我去河边挑水。说完,我提起扁担和水桶,闪身出了门,向泥码头奔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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