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人间留不住—乡愁

在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花垣县和贵州省松桃县的边界处，有一个单独的小寨子倚立在半山腰上，人们亲切得称他为半坡寨。听老人们说是祖先们到这半山腰上放牛，因为水草丰茂，牛很喜欢在这里吃草，只要将牛赶到这里，就不用看守着了，牛也不会到处乱跑。到了晚上，肚子吃得圆鼓鼓的牛就直接睡在草地上，赶也赶不回去。于是祖先们就在这里用木桩简单搭起小茅棚，吃完了晚饭就来小茅棚睡觉、看牛。渐渐地，茅棚越来越多，渐渐地形成了一个小寨子，我的故乡就在这里。

春天，清晨被公鸡那洪亮的打鸣声和小鸟清脆叫声唤醒，清晰的听到隔壁的伯娘在叫她那睡懒觉孩子起床。我到一个比较古老的大石水缸前打一盆水，听父亲说这个水缸是爷爷年轻的时候，用钢钻一钻一钻打的，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打成的，已经用了八九十年了。打好了水，准备提到门前洗脸，还没到门前，就看见些许微弱的阳光透过窗户，平映在那用木板卯接拼成的房墙上，屋子里边的微红，像是有人预先屋子的空气里上了颜色。

往门外一开，太阳刚从山峦耸翠的顶峰中探出了个头。那连绵不断的山，就像一条刚睡醒的巨龙，正四处寻找龙珠。而那太阳，就是龙珠，龙珠的把周围的云映射成七彩的颜色，天然和成一幅龙戏珠的景象，不禁让人产生江山如此多娇之感，造化钟神秀之叹。此时，袅袅的炊烟开始从屋顶的瓦缝中溢出，微风吹过，炊烟缓缓飘到树边，给绿树穿上了一件白色婚纱。一股野花的清香迎面而来，让这寂静的早晨顿时有了味道。

吃完了早饭，寨子里的人就开始了一天的忙碌。翻土的翻土，耕地的耕地，播种的播种，没有一个人是闲下来的，就连七八岁的小孩也吵着闹着要去地里。帮父母在地里拔草，播种子。出汗了，他们就用那细小衣袖擦。尘土飘到那娇嫩脸上，紧紧和汗水黏在一起，成了个实实在在的大花脸。累了，他们就直接一屁股坐在地里。到来晚上，已经是一手的泥和一屁股的泥，脸上那纵横交错的汗迹和那灰黑的尘土是他们一天下来挂在脸上的勋章。

夏天，绿树环绕着整个寨子，像是站哨的绿卫士在保护着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寨子，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路通往寨子里，在绿荫的遮掩下，油然而生一种“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在寨子里很凉爽，因为是在半山腰上，所以到处可遇凉风徐徐。最清凉的还是寨子下面的那眼泉水。这眼泉水冬暖夏凉，冬天热的起雾，夏天则是凉的合乎人意，像是懂得寨子里人们的需要，总是那么温馨。那时候没有饮水机，早上来到这眼泉打水成为了孩子们每个晴天的任务。孩子们三五成群，有的拿着大健力宝瓶子，有的拿着白色塑料手提酒瓶，有的拿的则是热水瓶。那些拿塑料瓶子的孩子都在路上蹦蹦跳跳着，只有拿热水瓶的孩子跟在后面，小心翼翼的提着热水瓶，生怕弄坏热水瓶了回家被父母骂。

最有趣的就是去放牛了，早早的被父母叫起来，脸也来不及洗，眼睛都没完全睁开，从眼缝中看到牛那两条粗壮的后腿，然后跟着它的脚步走，此时犹睡未醒。到了山上，发现很多的小伙伴已经赶牛到了。寻一处清泉，俯下身来，双手合成瓢样，舀水往脸上泼，清凉的水赶去了那朦胧的睡意，如梦初醒，顿时精神了。冬天被野火烧过的山丘，小草长的格外茂盛，那含苞软嫩的草穗，总是逃不过我们和牛儿的强强联手。拔下那含苞刚探出头来的草穗，掰开取出那细嫩的芯，往嘴里一送，这就是我们最爱的零食，清甜可口。小伙伴们草地里嬉戏玩耍，柔软的小草坪是大自然母亲为孩子们精心编织的绿色地毯，是小伙伴们的绿色乐园，天真活泼的小伙伴们在大自然母亲的怀里共享着天伦之乐。

秋天，稻子成熟了，到处可以闻到稻花的香味。放眼望去，目之所及都是那令人喜悦的金色波浪，在阳光的照射下，越发光彩夺目，好像给田里铺上了一层黄金。寨子里的人早早就起来割稻子，小孩子也拿着一把小镰刀帮忙割稻子。“哎呀，老麻，你们家今年又丰收了，稻穗比去年还大，稻子比去年的还要丰满呀”，老龙嘴里叼着根草烟，弯着腰边割稻子边和对面田里的割稻子的老麻聊天，嘴边不时的微笑。“哈哈，别说我们家了，你们家也一样呀，不但稻子长的好，鱼也长的肥，早知道我也在田里放点鱼苗了，可惜咯，晚上没有鱼吃咯”老麻笑着回答道。老龙回答道“那你来我家田里抓鱼呀，三四条鱼也够你们吃一顿的了”。“不用了，我只是说是，我们家里还有很多菜没吃完呢”老麻回答道。到了晚上，老龙就提了七八条大鲤鱼到老麻家。老麻笑眯眯的推辞道“我白天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老哥你就放在心上了，太不好意思了”。老龙说道“就几条鱼，没什么的，快收下了吧，再不收我可就要生气了”。老麻最后只好收下那肥美的鲤鱼。“以后你们想吃鱼了就直接去田里抓，田里还有呢。”老龙说道。老麻拿了一些刚采摘八月瓜叫老龙带回去给孩子们吃。

打完了稻谷，就到田边的板栗树上打板栗。大人拿着竹竿在树上打，小孩则是在地上捡打落下来的板栗。有时候由于太心急，树上的板栗还没打完，就忙着去捡，结果一个板栗球从树上落下来，刚好砸到了那小脑袋，捡下了砸脑袋的板栗，边用小手搓着头，边迅速撤离，嘴里还念叨“哦呦呦，哦呦呦”，既开心又头痛。

冬天，皑皑的白雪总是会如约而至。到了下雪天，我们那边有句俗语叫“小孩不知道冷，老人不知道饿”。意思是到了下雪天，小孩子们玩的太开心了，都忘记了冷，而老人则是因为太冷，待在在屋里烤火，没有运动，所以就不知道饿了。所以，最开心的要数小孩子们了，自己到竹林里砍一棵不大不小的竹子，动手制作一双小滑板，迫不及待的往雪路上跑。找一段比较直平，又带有坡度的路上滑雪。孩子们有的站着滑雪，有的坐着滑雪，站着滑雪的都是比较俏皮，胆子比较大的小伙伴，坐着滑的这是比较胆小的。站着滑雪的往往容易摔倒，滚一身雪，摔倒了还微笑着，拍拍身上的雪继续滑。不时也会有那么几个大人来一起滑，他们借小伙伴的小滑板，细小的滑板容不下他们那厚大的鞋，所以很难控制滑板，滑下来东碰西撞、要倒不倒的样子，嘴里还大声喊道“让开、快让开，要撞上了”，惹得大伙们哈哈大笑。

滑完雪了，小伙伴们就会到干竭的田边捕鸟，因为到处都是白雪茫茫的一片，所有的食物都被覆盖在厚厚的白雪下，所以鸟只能飞到田边的稻草堆里寻找那些没打完的谷子。小伙伴们小心翼翼的扒开一块小空地，放一些稻谷在上面，盖上一个圆簸箕，检查簸箕和地面是否有空隙，有的话就用稻草堵上，在簸箕上面用一块石头压紧，用一段短竹竿将簸箕的一边撑起，竹竿中间绑着一条长长的细绳，小伙伴就拿绳子的另一端，躲在一个鸟看不到的地方，捕鸟工作准备完毕。馋嘴的鸟儿总是经不起食物的诱惑，不一会就有很多鸟飞过来，小伙伴迅速拉起绳子，鸟就被罩住了，然后抓住鸟兴高采烈的跑回家跟父母炫耀，一下子就没影了，雪上留着小伙伴们的深深的小脚印。

故乡的四季总是这般的如诗如画，在城市工作久了，总不时回想起故乡，想起在故乡生活的日子，想起故乡的人、故乡的景、故乡的四季。留不住的乡愁，回不去的故乡，故乡放不下肉身，他乡安不下灵魂。剪不断，理还乱，是乡愁，最是人间留不住，亦是乡愁。不知道儿时的小伙伴是否想起那个远在他乡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