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坡寨是位于湘西花垣与贵州松桃接壤的一个苗家小寨,因为坐落在半山腰上,因而得名半坡寨,这里是我的家乡,地处偏远,山地众多。
小时候通往寨子的路是一条窄窄的土石路,平时很少有车上来,但凡有一辆车上来,就算是三轮车,寨子里的小孩们也都会纷纷围上去,瞧瞧这难得上来一次的稀罕物。晴天走这条路时风尘仆仆,一身尘灰;雨天走这条路时则是泥水漉漉,就算是穿着长筒胶鞋也难免弄得一身泥水。
记得有一次,由于前一天晚上下了大雨,第二天早上路面全是坑坑洼洼。买猪的车想开上来,车刚开上通往寨子的岔路,轮子就直打滑,怎么开也开不上去,最后买猪人只得将车停在岔路下的大马路上,自己则穿着长筒胶鞋徒步上来。那时候阿妈养着一头大肥猪,有两百多斤重。阿妈想把大肥猪卖掉,给我换点学费钱,就领着买猪人到猪圈里看猪。那买猪人一看到那么大的肥猪,眼睛直放光,目不转睛地看着,像是看着一件至宝。经过一番激烈地讨价还价,最后讲好了价格。但他们叫我们帮忙把猪赶到下面的大马路上,因为这么大的猪,他们实在不敢自己赶,于是我和阿妈就将猪赶下去。
在路上,大肥猪所过之处,都留下了深深地蹄印,它那两个肥臀间夹着一条细深细深地沟缝,走路时一扭一扭地,像一位丰满的美女,显有些许妖娆。跟在我们后面的买猪人看着走在路上的大肥猪,不禁露出难以掩饰的笑容,还窃窃私语地聊着些什么,深怕被我们听到,阿妈此时不以为然,只是一直看着大肥猪,面露不舍。
现在通往寨里的那条窄窄的土石路,已经扩修成了宽大的水泥路,不管是晴天还是雨天,都有络绎不绝的小车通行,出行变得十分方便。路上不时还会有运送砖、钢筋、水泥和一些生产资料的大卡车出没。现在卖猪再也不用自己把猪赶下去了,家里如果有大肥猪卖,阿妈应该不会有那么多的不舍了吧,可自从阿妈离世后,家里再也养不出那么大的肥猪了。
小时候读书时,每天早上都要走弯弯曲曲且陡峭的山路上学,路边长满荆棘,一不小心就会把衣服勾烂。每当穿上新衣裳,我都会提前半个小时去上学,在路上小心翼翼地走着,绕过路上的每一根荆棘,深怕新买的衣裳被勾到了。如果多睡了一会懒觉,那么为了不迟到,只得从六十多度陡,六七十米长的土坡路蹲着滑下去,这样可以减少一半的路程,若非迫不得已,绝不走这段路。下雨天时,平瓦房的教室还会漏雨,雨滴浸湿了破旧的双人木桌,显现出一个黑乎乎的大圆。老师只好架着梯子到屋顶上挪动瓦片重新盖上,如果还是漏雨,只得移走那张被打湿的桌子,将水桶放在下面接雨,然后叫三个学生共用一张双人桌。
现在每天都会有专车准时准点接送孩子上下学,再也不用走那崎岖陡峭的山路,也不害怕新买的衣裳被勾烂了。学校也建起了一栋新的教学楼了,教室里十分敞亮,里面的桌子椅子也都是崭新的,而且单人单桌。每个教室还配备着投影仪、饮水机、电风扇。操场上还有篮球、羽毛球、乒乓球等各种体育器材,学生们可以认真地学习,尽情地玩耍,再也不怕被冷到或者热到了。
记得小时候一个雷电交加的晚上,那时我才七岁。凌晨两点左右,我突然发起高烧,一直呕吐,那时家里已经停电了,因为那时通电时间只有晚上七点到凌晨十二点。阿妈吓坏了,连忙点起煤油灯,拿着冷毛巾放在我额头上给我降温,可高烧迟迟不退。阿爹便赶忙戴着斗笠,披着蓑衣,穿着长筒鞋,跑到寨子里的老中医家敲门拿药。煎了一副中药喝下去后高烧还是未退。没得办法,阿妈就给我穿上厚衣,又用地膜把我的身体包住,用塑料食品袋把我的头套上,轻轻地把我放在背篓里。阿爹背着我,阿妈打着伞,连夜跑去乡里的卫生院。到了卫生院,输了两瓶退烧药,渐渐地好转起来,阿妈悬着的心也得以放下。此时她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了,原来她只顾着为我们打伞,完全没顾自己有没有被淋到。
现在早已是二十四小时通电,就算是打雷下雨也很难得停一次电,再也不怕晚上没电,黑黢黢的一片了。而且每个村子里都有村医,有卫生室,日常的药物是应有尽有,不用因为感冒发烧而连夜跑去乡里的卫生院,就算是突发疾病,一个电话,村医也能及时赶到家里。
以前寨子里都是以小平房、小瓦房为主,生活艰苦一点的人家还住着土坯房,房顶盖的是自己编织的茅草,每逢刮风下雨难免会让人联想到杜甫写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场景。寨子里的小路也都是泥土路,一到下雨路就变成了一条蜿蜒盘旋的黄鳝,滑不溜秋的,出门一不小心就会滑倒,休闲娱乐的场所更别说有了。
现在土坯房已经全部消失了,国家发了大力气改建,将所有的土坯房都建成了牢固的砖房,还盖上了黢黑光亮的琉璃瓦。以前住平瓦房人家,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国家的扶持,也建成了温馨舒适的小楼房。寨子里的路都扩修了,还铺上了水泥,最窄的路也能通一辆小三轮车了。寨子里还建起了篮球场,按上了双联漫步机、太极揉推器、三位健腰器等许多运动器材。村里还发放苗鼓、铜锣、二胡、唢呐、音响等许多音乐器材。在农闲之余,人们都纷纷来到球场上,打球的打球,跳舞的跳舞,敲锣的敲锣,打鼓的打鼓,热闹丝毫不逊于城里人。
以前我们家种烤烟的时候,地里的烟叶全都是靠肩膀挑回来,还要走弯弯曲曲时陡时平的小土石路,一个早上最多只挑得三个来回。阿爹和阿哥各挑着一对大竹扎笼,里面放满了烟叶,走在狭窄的路上,难以落脚,扎笼还容易东碰西撞。扎笼最上层的烟叶还容易被荆棘勾烂、树枝刮烂。为了不让烟叶被刮勾到,就用蛇皮袋子盖在上面。烟叶挑回家后,他们衣服全都被汗水浸湿了,一放下挑子就拿起一大瓶水咕咚咕咚的地往下灌,一口气喝完了一大瓶水,坐在凳子上休息时,双脚还不停地打颤。
现在都修好了通往地里的机耕道,庄稼人基本上都有一辆自己的三轮车或农用车。车可以直接开到田边地头,运送农作物和生产资料,再也不要用肩挑了,而且一个早上轻轻松松就可以运送六七个来回。现在人们干起农活来,是既轻松又高效,人们的钱袋子也慢慢地鼓起来了,农村赶上了新时代、好时代。
以前人们常说“只见半坡女出嫁,不见新娘进半坡”,因为那时半坡穷乡僻壤,交通不便,没有哪个女的愿意嫁入。现在经常听见半坡娶亲办酒放的炮竹声,也经常看看老人们坐在寨前的大树下讨论着寨子里哪家的孩子结婚了,场面是如何如何的热闹。每当寨子里有年轻男子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寨,寨子里其他男子们都会聚集在起来,一起出钱买烟花爆竹庆祝。现在每年都能看见灿烂的烟花划过半坡宁静的夜空,绚丽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