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年

以往每年到农历腊月二十五六，我们那里已经产生浓厚的年味了。每当这时，阿妈总会带着我去舅舅家拜年，舅舅家就住在集镇下面的一个村庄里。于是我穿上了阿妈给我新买的衣裳，跟着阿妈坐车到集镇里，阿妈背着一个背篓。到了菜市场，阿妈买了一块十来斤的猪后腿肉，一瓶白酒，一包雪饼糖，一小包龙眼，一瓶橙汁和一件苹果，背着这些东西我们就走路去舅舅家。

舅舅家的村旁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溪水流入一个底为一块巨石的小潭，小潭里还能清晰的看见小鱼、小虾在游泳、走动。小潭的下面是一个很大的由石头围城的石室，石室里有一个很大的石碾，石碾以水流为动力便可运转。阿妈说她小时候就在这里碾玉米、充稻谷和洗衣服。石室的下面有一丘水田，一群鸭子和几只白鹅在田里嬉戏、觅食。

到了舅舅家，舅妈连忙给阿妈放下背篓，嘴里说道“怎么有卖这么多东西，来个人就好了，买这么多太破费了。”阿妈没有说啥，目光被高高的房梁上挂着黄橙橙、金灿灿的玉米吸引住了，便问道“今年收成不错呀，这么大的包谷，是怎么挂上去的？”舅妈说用梯子爬到梁上，坐在梁上用绳子将地上的玉米一把一把地吊上来。因为舅舅曾经手受伤过，所以不能拉绳子，是舅妈坐在房梁上拉，舅舅则在下面勾。

舅妈叫我们坐下休息，便拿出柿子和和剥好的柚子给我们吃，说道“这些柿子和柚子都是自家里树上结的，你们尝尝。由于那段时间忙，柿子摘的有点晚，有很多熟透的柿子都被鸟吃了。”我拿着又大又圆又软的柿子，剥了那层细皮，露出黄橙橙的果肉，一口下去，满是汁肉，甜甜的、软软的，好吃极了，柚子也是清甜清甜的，汁水十分丰富。舅舅则忙着在火炕上生火，搬出了大树桩来烧，熊熊的大火将火炕上挂着的腊肉烤得滋滋冒油。舅妈从橱柜里拿出昨天刚杀好的鸡和鸭子，准备炒菜，笑着说道“知道你们每年都是这时候来，所以我提前杀了只鸡和鸭。”阿妈起身想帮舅妈一起做饭，又被舅妈拉到火炕旁烤火，自己去灶台上炒菜。阿妈坐下后反复说道“少炒点菜，炒两三个菜就行了，炒多了吃不完。”舅妈嘴里答应着“好、好”。可等到吃饭的时候，桌上摆满了菜，有十多样菜，鸡肉、鸭肉、牛肉、腊肉、西红柿、水豆豉……阿妈对舅妈说道“炒这么多，吃不完就浪费了”，舅妈则说“现在天气冷，不会坏的，吃不完，我和你哥吃就是了，不会浪费的。”

吃了饭后，舅妈和阿妈边烤火边聊天，聊了很多很多，很久很久，像是多年不见的姐妹一样，有着聊不完的话题。我则到偏房看舅舅做木匠活，偏房在房子的右侧，用来放杂物和养牲畜的。他在用木头建一个牛棚，准备来年养一头小牛。偏房里堆了很多柴禾，摆放地整整齐齐。我拿起在地上的小推刨，在用剩的木料上推着，刨出光滑的平面，感觉好玩极了，还做上了舅舅的小帮手，帮他搬着小木料。从偏房的小门看出去，门外面是一块大水泥平地，刚来的时候匆匆冲进屋里，没仔细看。平地上干干净净，没有一棵杂草，最前面还有两棵柚子树，郁郁葱葱的，蓬如车盖，很有活力。

有过了许久，阿妈叫我了，我们准备回家了。舅妈拿着一张五十块钱硬塞到我口袋上，我连忙把钱拿出来，想塞回她口袋里，结果一把被她抓住，使劲将我的手推开，看到我的小手被推出来，阿妈连忙接住我手里的钱，又推给舅妈，我趁机迅速跑走，阿妈硬将钱塞到舅妈兜里，迅速转身也跑了，舅妈则追上去。等我们跑过了村旁那条小溪后，舅妈离我们有了一定的距离，我们才慢下脚步，舅妈大声喊道“钱我已经扔到了背篓里，看看有没有掉”。阿妈连忙放下背篓，一看，那钱正静静地躺在背篓底部，原来趁阿妈转身要跑的时候，舅妈将钱扔到了背篓里了。

到了第二年，也是腊月二十五六，那时候我已经开始有些力气了，所以阿妈就叫我自己去给舅舅拜年，因为她去了，又怕舅妈再次把钱扔到背篓里。去之前嘱咐我道“如果舅妈问你我为什么没来，你就说我在家里忙着做豆腐，还有就是舅妈给你钱时，你千万不能再收了”，我牢牢地记住了。等我到了舅舅家，舅妈果然问道“你妈妈怎么没来？”我便按阿妈教我的话，说给舅妈听。等吃完了饭，我便匆匆起身要走，舅妈连忙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压岁钱要给我，我立马提着背篓就跑了，舅妈追了我很久，硬是没追上，我悄悄躲在大树的后面，她追过来时，没看到人影，只好作罢。回到了家，我十分得意地跟阿妈讲舅妈追我，我躲在大树后面的事，阿妈听得津津有味，一个劲地夸我聪明。

时过境迁，转眼间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阿妈、阿爹、舅舅、舅妈都相继离世。以前要到过年的时间都心喜万分，期待万分，有阿妈做好吃的年夜饭，可以去舅舅家拜年。而今过年都害怕回家，因为一回到家总是特别的思念阿爹、阿妈，想起舅舅、舅妈。

自从舅舅、舅妈过世后，我再也没去过他们家。因为堂哥一般都在外面打工，老人不在了，他便也在外面过年了。有一次坐车路过舅舅家，我情不自禁地下车想去看寻。只见大铁门紧锁，锁已生锈，水泥平地上堆满了落叶，那两棵柚子树也枯萎了，屋顶的瓦上漏了一个打洞，雨水灌进了堂屋。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景象，泪水不禁沾湿了我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