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李晓阳不治去世 李成德千里寻凶
一个月过去了。二个月过去了。晓阳一直没有醒过来。天热了,怕晓阳生褥疮,每天,都得为晓阳擦身子,有时会把晓阳的头部垫高一些,能够通风。小东一边为弟弟擦身子,一边喃喃道:“来弟弟,翻个身,大姐为你擦擦身子,你要干干净净的,大姐不会让你长一丁点的褥疮,你要争气,不要让妈爸姐姐们失望,要和死神对着干,一家人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呢。听话啊,弟弟,你能行的,你一定能醒过来的。”
每天小东都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样的动手。听得同病房的病号们都流眼泪。
三个月过去了。李成德的头发几乎全白了。额头上的皱纹如刀刻一般。
四个月过去了。王月琴的腰更加佝偻了。人更是瘦得变样了。头发也花白了。
小东忘不了一九九五年八月二十三日,上午十点多时,小东为晓阳擦完身子,身子还是热呼呼的。当她为弟弟擦完身子后,坐在床头抬头一看输液管不会下滴了。她急忙叫来护士。护士看了看输液针管后,又摸了摸晓阳的脉博。急忙跑出去叫来医生。医生用听诊器听了心脏后,又翻开眼皮看了看瞳孔,然后沉重地对小东和李成德及王月琴说:“不行了。孩子走了。”
王月琴听后,怔了一下,接着拍着床帮嚎啕大哭:“我的娃啊,你咋恁狠心啊,我守了四个多月,你都不睁开眼看看妈呀。你现在丢下妈不管了啊……”
小东听了医生的话后,握着晓阳手大喊了一声:“弟弟……”后,趴在床上呜呜地哭。
李成德听了医生的话后,没有哭,只是把牙紧紧地咬着,腮帮子青筋鼓得老高脸色铁青铁青。
李晓阳躺在床上四个月零九天,身上一小块褥疮也没有。但身上的肉几乎瘦干了。脸瘦得皮包骨头。就是这样,只要有一口气在,李成德王月琴及其四个姐姐也有一点希望,希望有奇迹发生。这一口气没有了,一丝希望也没有了。李成德和王月琴真的绝望了。尤其是李成德他传宗接代的唯一根系断了。他的心也如风筝的那根线一样断了。晓阳如那风筝飞远了。
……
在李晓阳去世后,派出所发出了协查通知。
协查通报
王一冰,男,1968年11月24日生。汉族。**酒厂员工。住市运输公司家属院二号楼8号。
1995年4月14日下午,王一冰因打台球和中原机械厂子弟李晓阳发生口角,王一冰持刀将李晓阳头部砍伤。受害人李晓阳经抢救无效于95年8月23日死亡。
王犯,身高1.67实。体态中等,戴眼镜,本地口音,身份证号码:412901681124053.
请各地公安机关在工作中注意发现,查获后即告知我所。
附照片
联系人:王保林 电话*******
建设路派出所
一九九五年九月二号
过完国庆节,晓阳的五七也过了。小东和李成德再次来到派出所询问关于抓捕王一冰的情况。王所长还是那句老话,没有线索。李成德这次真恼了。他拿着那封协查通报说:“王所长,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们是真心要抓王一冰吗?”
王所长吃惊似地看着李成德说:“老李,你咋说这话呢?”
“你们自己看看,‘王犯,身高1.67实。体态中等,戴眼镜,本地口音,’你们的协查通报只在本地区发了王一冰只有留在本地区的可能性吗?中国这样大,本地口音。如果他躲到北京上海广州深圳,那里的人知道啥叫本地口音吗?”
王所长拿过协查通报看了看,没再吭气。等了一会儿,他说:“我们所里向上级打报告了,向全国发通报协查。”
等了一会儿王所长又说:“派出所就这几个人。想破案,你们也操个心,如查到,你们有消息马上告诉我们,我们一定去抓人。”
“我们利用关系也在打听消息,有人说王一冰现在在广州一带。”小东说。
“有具体地址吗?”王所长问。
“没有。”小东如实回答。
“那等于没说。广州有多大。千万人,上哪儿去找啊。派出所不可能为抓一个人把全所的人都派出到广州去大海里捞针。你们也操个心吧。别的没门儿。”王所长说罢默默地吸烟去了。
……
十一月初的一个晚上,李成德把小东、小方、小红、小伟和他们的爱人都叫到王月琴这里说要开个家庭会。李成德虽然离婚了,几个孩子还是保持着见了面说话的关系,并没有不认这个父亲。离婚后的李成德召开家庭会,自然有重大事情要商量。
大约七点半,天已经黑了。人也到齐了。王月琴的堂屋里坐满了。男人们吸着烟。小方被呛得受不了,用手在眼前挥了挥对自己的爱人陈卫东说:“别吸了,呛死人了。”
李成德听后倒是第一个把烟掐了。他清了清嗓子说:“今儿把全家人叫齐说件事。就是为了抓王一冰的事。这些天,我光做梦,梦见晓阳抱着我的腰说,让我给他报仇。我就这一个男娃啊。我真得给我的娃报仇。我想了想,靠公安局不沾弦。非得咱们自己去找线索,然后让公安局去抓人。现在听王一冰的朋友说,他现在在广州。具体在哪儿,都不知道。我想停薪留职去广州找王一冰去。不逮住他我死也不瞑目。”
“我阿姨同意你去吗?”小东问。
“我管不了恁多了。自己的事得靠自己。”李成德铁青着脸说。
“说着容易。你得先顾着生活,才能找人。”小方接着问。
“我一个徒弟的爹卖羊肉串,我给他说说,我跟他学几天烤羊肉串,干这个活接触人多,找人的机会大些。再说,学着也容易。投资少,好携带。要随时准备流动。”李成德胸有成竹地说。
小红说:“唉,为了晓阳,老爸也拼了。”
“没法子。我中年得子,老年丧子。不为儿子报仇,我对不起祖先。”李成德低头难过地说:“我有个问题大家要讨论一下,你们谁跟我一起去。我一个人在外面,不知要多长时间,有个人一起会好一些。”
屋子里陷入沉默。小方小红小伟都在上班。都是有孩子正上学。长时间在外面漂泊,不太现实。何况还有爱人在家,怎么说也不太合适。
沉默了十几分钟。大家都不说话。最后小东打破了沉默说:“爸,我跟你一起去吧。”
李成德看着小东,眼神里是满意而且像是期盼已久的。
“我跟你去,也好有个照应。你年纪也不小了。五十多岁的人了。”小东坚定地说。
“妈那个逼的,那兔孙害死我娃不说,还害得咱们去大海里捞针,不得好死的东西。小东,你去吧,家里事你不用操心了。”王月琴骂着说着。
小伟也说:“大姐,我去不了,孩子小。家里的事你放心,等放暑假了,我带着孩子们去广州看你们。”
陈卫东和方建军蒋小昆都说:“爸,你们放心去寻凶手,家里的事有俺们仨,重活累活都是俺们仨的。”
……
半个月以后,广州越秀公园夜市有一家烧烤店开张。李成德头戴白帽,身着白大褂。负责在铁架子前烤羊肉串。而小东则穿着吊带裙衣,下着短裙,头扎着马尾。负责给客人送羊肉串和卖啤酒。烟薰火燎中,李成德的生意特别的好。一是羊肉串大,二是服务热情。小东在背唐诗宋词时,抑扬顿搓,把普通话练得播音员似的。加上小东打扮年轻,让人们把她小看了十岁。没有几天,人们都叫她烤串西施。
在客人吃东西喝啤酒时,小东顺便就会拿出王一冰的相片来问:“这是我的弟弟,半年没有消息了。我们出来寻找他呢。不知你们见过这个人没有?”
很多客人都是回头客。一回生二回熟。不少客人就帮助小东去寻相片上的人。但大家都一无所获。
一个多月过去了。李成德和小东没有王一冰的任何消息。这天晚上,李成德和小东正营业时,来了两个年轻小伙子。来了就大大咧咧地坐下。其中一位年轻点的叫道:“来二十串羊肉串,十瓶啤酒。”
小东送来十串放在小桌上说:“老板,先上十串,你们先吃,余下十串马上就好。”
年轻点的小伙子说:“你们的生意不错啊。能营业到后半夜。”
“朋友捧场,生意还说得过去。就是混个饭钱。”小东笑道。
“这是我们马哥。在这里是跺跺脚,越秀公园也要颤几颤的角色。”年轻点的指着另一个说。
“谢谢马哥捧场。”小东笑着朝马哥点点头笑道。
“你们占了我们的地盘。经营有一个月了,该交管理费了。”
“管理费?”小东有点迷茫。“该交的我们都交了啊。”
“我要的是治安费。你们这一个月风平浪静,知道为什么吗?是我们马哥罩着你呢。以后要想在这里长做,一个月就要交治安费八百元。保你平安无事。否则……”
小东听了。知道这是两个烂崽,所谓的小黑社会,以收保护费为名,称霸一小片区域。小东从兜里掏出王一冰的协查通知书递给马哥说:“马哥,大姐听这位小弟一说,我知道你的人脉广,熟人多,大姐有一事相求。”那位马哥见小东递过来一张纸,有点纳闷地接过来看。
小东接着说:“那位烤羊肉串的是我父亲,才五十多岁,你看头发全白了。为什么呢。我们姐妹四个,我妈四十多岁时才生下我的弟弟。今年四月十四号,我的弟弟被这个叫王一冰的男人给砍死了。王一冰逃跑了,听说在广州一带,公安局找不到线索,我们父女俩为了给我弟弟报仇,辞去工作来这里找凶手,我们并不是为了赚钱。烤羊肉串就是为寻找逃犯挣个生活费。你可以问一问,这些夜市的兄弟都知道我们是来寻找兄弟的。今天给你们说实话。我在老家也有一帮像你们这样讲义气的兄弟。你们仗义,讲义气,大姐想请你们帮帮我,找找这个杀害我弟弟的凶手。你们的治安费我一分不少。”
那个叫马哥的看了看手中的协查通报,听了小东的诉说后,收起了吊儿啷当的模样,认真地坐好。他吃完了羊肉串,把桌子上的协查通报折叠起来说:“大姐,对不住了,今天没吓着你。协查通报我带走,让我们的兄弟们帮你查一查,有消息就通知你。治安费就免了。我喜欢你这样的爽快脾气。兄弟,结帐。”
“今晚的我请了。兄弟们帮忙,以后我请兄弟吃大餐。”小东急急地说。
“磨蹭什么?掏钱。你我如果有这样的父亲和姐姐,让我做牛做马都行。”马哥不耐烦地对他的人说。
那位马仔掏出一张大钞丢到桌子上说:“别找了。”
看着马哥俩人离去的背影,小东的眼中含满了泪水。其实,这些混混表面坚强,内心也是很脆弱的。他们混成这副痞子样,有很多原因。
李成德刚才没有听到小东说啥。就问:“刚才那俩,我看着像是俩烂崽。你给他们说啥呀?”
“爸。他们就是收保护费的。我把协查通报拿出来给他们看,让他们帮我们找找王一冰。我说了弟弟被害的经过和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俩兄弟还真的动情了。要帮我们寻找王一冰,保护费也免了。吃的东西也给钱了。”小东一面串着羊肉串一面向父亲解释。
李成德听了没有作声。
又隔了几天,那马哥带着七八个人来到小东的摊位前。小东忙着张罗让他们坐下。马哥说:“大姐,我们兄弟找了几天,没有什么线索。今天特地来给你说一下,我们还会继续帮你们找。”
小东听了心头一热。说:“谢谢各位兄弟。大家辛苦了,今晚我请客,大家吃好喝好。”说罢,给他们上了一桌子凉菜和不论数的羊肉串,啤酒提上去二箱。“兄弟们放开喝。喝晕不喝醉。”
小东忙得差不多时,也坐过去。给大家倒上酒:“兄弟们,大姐敬你们一杯。我先喝,你们随意。”说罢。仰脖子喝干。
那些小兄弟们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小东拿起一串羊肉串撸了一口说:“来这里一个多月了。承蒙兄弟们关照,大姐谢谢了。今天我敬你们一杯酒,不是因为姐会喝,一是感谢兄弟们帮忙,二也是向大家辞行。”
马哥听后说:“怎么了?有人欺负你?谁敢欺负你,我们给你出气。”
“兄弟,没有人欺负我们。我们出来是寻找凶手的,在这里一个多月,我们也把这一块转得差不多了。老家有人说王一冰曾在深圳出现过,我们要到深圳去,然后再到东莞去寻找。”
小东又端起一杯酒说:“兄弟们,我再敬你们一杯。说实话,你们看看我父亲的满头白发,就是为了我这个弟弟。我父亲可是有名的帅哥。现在瘦成个小老头了。真的,为了家里的父母,兄弟们都得好好的。”
那些兄弟们听了小东的话后,都默默无语地端起酒杯。还是马哥说了一句:“大姐,听了你的话,很感动。来兄弟们喝。为了大姐早日找到那个叫王一冰的凶手。”
小东一口喝干杯中酒,眼中却流下的泪水。兄弟们无言。默默地撸串喝酒。两箱啤酒喝完。马哥站起来掏出来一千元钱扔一桌子上说:“大姐,保重。我们帮不了你啥。但你这张协查通报,我装起来了。一直会留意这件事。你们走,我们就不送了,后会有期,”说罢一拱拳说:“走吧,兄弟们。”
小东看见桌子上的钱,抓起来说:“马哥,说好的今晚我请客。不要你们的钱……”
马哥头都没回,摆摆手说:“如果有多的,就当兄弟送你们的车票。青山不倒,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真的。自从弟弟去世后,小东再没有流过眼泪,在广州这近两个月,很艰难,租住的两间平房,一到晚上就热得睡不着觉。一台小电扇似乎不管用。但这些她都忍了。可看到别人眼里的烂崽马哥这一群兄弟如此的举动,触动了小东内心深处那块柔软的地方。她不由自主地的流下眼泪。不是悲伤,而是深深地感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