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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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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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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遥远的地方

                                                             一

冬日里的阳光往大地上输送着它那可有可无的光,就像我没事了喜欢趴在窝里有气无力地打盹儿一样。早晨五点,我睁开眼,伸伸懒腰,在窝周围转悠大概一个小时的样子,天就渐渐亮出了鱼肚白。然后就能看见那个胖厨子山木,端着几盆他们切剩下的其他动物的内脏或者肉向我们这边没精打采地走来。我是个喜欢干净的家伙,可是每次都能从山木端来的食物中发现残留在里面的毛发,我不清楚究竟是他们自己的头发还是那些不幸的动物身上的残留物,总之我就是不喜欢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

有一次,我竟然发现里面还有颗母鸡的眼珠子。记得,我刚伸出舌头想要舔着吃,猛然间发现这个东西,吓得我浑身一哆嗦,往后退了好几步,接着转身就趴在那里生起了闷气。山木倒完食物,经过时发现我一直没有吃,奇怪地瞅了我一会儿,突然跑开了。我懒得理他,我讨厌这个做事总是丢三落四、三心二意的胖子。这一次,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神经了。哼,我才懒得理他呢,不用想我都知道,他肯定又去偷吃东西了。你看他都胖得满脸堆肉,远远看上去脖子都找不见了,却还是改不了那个臭毛病。

就在我看着盆子发愣,我的好兄弟禾田在一旁劝着我,我正打算捡捡里面的异物准备开吃时,只见山木领着一个医生来了。医生在山木耳边嘀咕了几句,这个胖厨子就来解我的绳子。我感到一阵不安,不清楚这个胖厨子叫来医生要干什么。我不大情愿,但还是被牵了过去。医生拿着听诊器在我身上这放放,那听听,忙活了一阵之后,收起东西就走了。我又被重新牵回来,禾田问我干什么去了。我也莫名其妙的,朝它吐了吐舌头。

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一只北海道犬,大家都叫我次郎。原本生活在北海道海边一个叫做稚内的地方。那一年,全国到处都在号召年轻人去当兵,就连十三四岁的孩子也愤然加入了“拯救世界”的队伍中。我的小主人,那个和我生活、玩耍了五个年头的男孩——太郎也毅然决然地成为了效忠天皇陛下的皇军战士。那一年,他刚满十六岁。他走之后,只剩下我和太郎的妈妈木子相依为命。

一次,在去街上买菜的途中,不幸的木子被一辆疾驶而来的军车撞出了十几米远。那辆军车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停都没停照旧扬长而去,只留下被扬起的尘土久久难以散去。木子当场身亡,我成了一只流浪狗。我在路人的帮助下,掩埋了木子。然后一边流浪,一边寻找着我的主人太郎。终于,两个月后我在距离家乡五十公里远的一处军营发现了正在站岗的太郎。我们又团聚了,太郎苦苦央求他的上司桥下少尉,让我留下。这位少尉被太郎的执著给感动了,答应让我做一只军犬。事后,太郎得知了母亲的死讯,整整半个多月脸上都沾着泪。为此,他没有少挨桥下的训斥。事后他转念又一想,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至少还有我陪着他,也就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

一年以后,太郎所在的中队连同几乎整个北海道的驻军都乘火车然后换乘轮船来到了现在这个国家。满打满算,这已经是我们离开家乡的第六个年头了。这里的气候比北海道稍微干燥一些,温度也比我们那里低。这里的冬天有我熟悉的冰天雪地,跟家乡一样的美丽。我们的“北海道犬牙”中队,已经壮大成了包括25只如我一样的北海道犬和后来又加入的几十条当地土犬的队伍了,我们一起隶属于大日本关东军吉野师团桥下中队。当然,那些土犬的待遇肯定比不上我们,这让我们这些上等犬很有面子。平日里,它们见了我们都得低下头,摇着尾巴以示尊敬。否则,就只有挨鞭子,然后挨饿的惩戒等着它们。

据我所知,现在我们所在的地方是满洲国,也就是我们的邻国——中国,哦不对!是支那国过去的东北地区。转眼间,我们离开家乡已经六年了。我和太郎包括我的北海道犬兄弟们都已经成长为久经沙场的帝国战士了。差不多每个星期我们都要去执行一次任务,我们“犬牙”中队的弟兄们一般负责追踪逃犯,或者在针叶林中搜索有价值的情报线索。每顺利完成一次任务,太郎少尉(我的主人)就会带着他的兄弟们来给我们改善伙食,所以大家在执行任务时都表现得十分踊跃。因为,我们“犬牙”中队的兄弟们可一点也不比他们人类的战斗力差。

               

 二

说说我们所处的这片土地吧。白山黑水,冬天漫长。但是听说这里的煤很多,我们中队就驻扎在一处露天煤矿附近,所以军营里最不缺的就是煤。虽说这里的冬天很冷、也挺漫长的,但是有这么多用都用不完的煤块取暖,也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情。经常可以看见,中队里的司机们开着卡车去煤矿拉煤。只是,更多的煤会被拉到旅顺或者大连装上船,直接运到我们的大阪、横滨等大城市去。煤矿上除了负责警戒的皇军外,还有数以百计的支那劳力。他们大多是一些满洲国的农民以及少数的俘虏,他们要做的就是吃最少的饭,挖最多的煤。这一点,我一直都不大认同。因为,无论是人类还是其他动物,干活就得吃饭,可是皇军给那些劳力们的伙食还不如我们的好,量也没有我们的多。长年累月下来,那些劳力们一个个都骨瘦如柴,干活没有力气。如果碰巧又生病了,也没有人给医治,常常有劳力因为劳累、饥饿或者疾病而死。从这一点上看,皇军未免太过于残忍了。但是,我的观点却得到了我的兄弟禾田的反对。它说,作为俘虏、作为战败者本来就是耻辱的。耻辱的人就应该得不到应有的尊重,这是对他们贪生怕死的最好的惩罚。就像我们看见敌人时要在瞬间攻击致其毙命,不能有丝毫杂念,否则就会适得其反一样。令我没有想到的是,禾田的看法竟然得到了大多数兄弟的认同。好吧,就算我起了仁慈之心吧。可是,那又有什么不好呢?我们虽说是狗,但是也不能一直充当杀人机器吧。这么想的时候,我的眼前闪现了木子被军车撞飞的画面。

那个晚上,我脑子里都是那个画面。


冬日里,最要命的就是去野外执行任务。无论是皇军战士还是我们这些北海道犬,虽说我们早就习惯了这里的气候条件,可是养尊处优惯了也难免就变得娇贵了。这个季节外出前,大家都要吃饱,然后烤得浑身发烫,最后小憩一会儿,养足了精神再出去。就这,有的弟兄还是拈轻怕重,摆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记得有一回出去执行任务,临走之前。我们中队那个叫渡边的家伙,死死咬着绳子不动弹。大家纷纷责怪它,可它就是趴在那儿不动。

你这个好吃懒做的家伙,成天吃饭的时候比谁舌头都伸得长,扒拉得快,每当有任务时就退缩不前了。你配当一名“犬牙中队”的“勇士”吗?你就是个胆小鬼!别在这里丢我们中队的颜面了,还是赶紧滚回北海道的乡下找条母狗,过你的小日子去吧!禾田气得破口大骂。

中国有句古话说得好:“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啊,你说我们平日里吃得这么好,住得这么好,那些支那土犬哪个见了我们不是点头哈腰的。你可别让那些东西看咱们北海道犬的笑话!我们都可是高贵的血种,那战斗力也要是绝对一流的,至少不能落在那些支那狗的后面。你不是也看见了吗?那天,有条支那狗偷懒,被皇军足足抽断了两根皮鞭之后还饿了三天。请问,你也想尝尝皮鞭和挨饿的滋味吗?我们中队最德高望重的北海道犬竹下“先生”耐心地给渡边分析道。

渡边听后浑身打了个哆嗦,抖了抖身上的尘土,一咬牙尾随着我们出去了。

这一次,我们的任务是搜索藏匿在深山老林里的一伙抗联分子。这伙人本来聚集了数百人的队伍,滑着雪橇到处袭击我们在林中设下的据点,有时还会出去骚扰我们外面的车队等目标。他们就像是夏天里的苍蝇一样在不断在你耳边嗡嗡个不停,可是又不能一下子消灭他们。皇军被迫把据点往外移了二十公里,可是仍然不起作用。

桥下少佐怒不可竭,摔碎了好几只杯子,发誓要铲除这伙人。于是,我们出动了半个中队的兵力,分成好几路在林中进行地毯式搜查。

遇上林中搜查这种任务,那可少不了我们犬牙中队的配合。所以,我们也出动了一半的兄弟,分成八个小组,每个小组配备四名皇军战士,九名皇协军,两条犬牙中队的兄弟。就这样,我们开始了仔细的搜查。

林中是一望无际的冰雪,头顶的太阳照在雪地上反射来的光刺得我们眼睛发酸。当然也包括那些皇军和皇协军,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过去了,我们一无所获,还在苦苦搜寻着那伙人留下的蛛丝马迹。冰冷异常的寒气像是要吞噬掉一切,在这样的环境里执行任务本身就需要顽强的毅力。皇军战士们几个人围在一起往手里哈着气,跺着脚,慢慢悠悠地往前移动,我和渡边一组被皇协军牵着冲到了最前面。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异常艰难地搜索。林中的雪足足埋到了我的膝盖,跟在我们后面的皇协军早已经走得双腿就像灌了铅似的,没几步就要停下来喘喘气。几个皇军战士在距离我们大概五十米远的地方,看上去也像是筋疲力尽的样子。高大的人类都如此困难,我们矮小的身躯就更不用说了,每走一步都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拔出陷在雪里的腿,要花费比人类大得多力气。你光看渡边就知道了,这会儿它早就伸出舌头大口喘着粗气了。寒冷的空气把我们哈出的气瞬间就冻成了小冰凌,它的鼻孔周围上就挂着这些细小的玩意儿。对它来说,执行这种任务简直比要命都痛苦。这个平日里只会卖嘴的家伙,这会儿倒蔫得早就不像平常里那么汪汪汪地乱嚷嚷了。恐怕我们其他兄弟也都跟我们的遭遇差不多吧。这么长时间的搜索下来,无论是精神上还是体力上都是巨大的考验。

这个时候,又飘起了雪花。我们慢慢地行进在深山老林里,没有命令我们只能硬着头皮克服一切困难继续执行任务。大家的劲头明显没有刚来那会儿足了,一个个没精打采地左闻闻,右嗅嗅。刚才还牵着我们的皇协军索性放开了绳子,任由我们在林子里搜索。趁着这个机会,我发现渡边这个好吃懒做的家伙已经没了踪影。哎!我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飘落下来的雪花,刚一碰着我的鼻尖就融化了。我打了个喷嚏,摇摇头,埋下头,继续“工作”。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挠我的后腿。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跳了起来。

别怕,伙计,是我呀!

我定睛一看,原来渡边不知什么时候在我身后,用它的尾巴扫着沾在我后腿上的积雪。装出一副神神秘秘的神情。

干什么,小子?我没好气地问道。

你猜,你猜猜我看见什么好东西了?渡边还是很兴奋地向我比划着。

好东西,这么个鬼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说着我用爪子拨开它准备继续忙活。

别急啊!你跟我来,跟紧哦,跟丢了可就看不到好东西了。渡边这么一说反倒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挺直身子往后面看了一会儿,发现那几个皇军和皇协军正蹲在一处低洼处烤着火。我紧跟几步,尾随渡边而去。

远远地,我就发现在一棵松树的下面趴着一条白色的狗。渡边朝我挤了一下眼,示意我赶紧跟上它。

在树下,我发现这是一条毛色雪白,浑身干净整洁,眉目清秀的母狗。它的身子有些僵硬,但是呼吸尚存。

多么漂亮的母狗啊!哦不,应该是姑娘!啊!看来渡边被它发现的这个“姑娘”的美貌给迷住了。我瞪了它一眼,与它一同开始在“姑娘”身上哈气,用爪子笨拙地搓它的腿。希望能给它温暖,让它快点醒过来。我承认,这个“姑娘”长得的确不差,但是以我的素养是不会轻易对一只来路不明的同类动情的。可是,渡边却不一样。它是个多情种,看到漂亮的同类就朝人家挤眉弄眼的。这不,这会儿这么卖力地忙活肯定目的不单纯啊。算了,谁叫我和它一起呢,帮它一把吧!

功夫不负有心狗啊!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姑娘”渐渐睁开了眼睛。

你醒啦!你叫什么名字啊?渡边发现“姑娘”醒来了,兴奋地上蹿下跳,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姑娘”奇怪地看着我们,脸上写满了疑惑和恐惧。

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没等我开口,渡边马上说道,语气里充满了关怀和温柔。

“姑娘”还是不敢说话,一会儿看看渡边,一会儿看看我。

就在我们束手无措的时候,“姑娘”突然吃力地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积雪,慢慢朝林子的更深处走去。

渡边飞快地跟了上去,我想拦住我的战友却没能成功,也只好跟着一起往里面走去。渡边小心翼翼地小跑在“姑娘”前面,不时地回过头来深情地看看它,我则在后面慢慢地跟着。

雪,下得比刚才大了些,我前面不远处的渡边则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幸福”中,俨然忘记了我们这次出来的目的不是谈情说爱。好几次我都想提醒它,可是竟然发现原来自己也开始慢慢羡慕起这个家伙来了。身处异国他乡,能有这么个红颜相伴倒也是个挺不错的选择。

渡边仍然在不知疲惫地讨好着那位“姑娘”。我呢,低着头跟着它们留下的脚印尾随在后。不知过了多久,我竟突然听到前面传来两声惨叫。我抬起头,发现前面已经没有了它们的踪影。我紧跑几步,才发现它们都掉进了猎人铺设的陷阱里。我可怜的战友渡边被埋在里面削尖的竹子刺透了胸膛,嘴里的鲜血一股一股地往出冒。“姑娘”只是被划破了左腿,被卡在几个竹子中间,惊恐万分地看着我,嘴里发出呜呜地呻吟。

渡边!你怎么样?我着急地在上面喊着它。渡边始终没有回答,我赶紧找来一根粗一点的树枝,把一头伸了下去。“姑娘”前爪抓着树枝,后腿一瞪,往上一跃,与此同时我用力一拉她就上来了。我们一起又朝下面喊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我的兄弟渡边已经死了。

“姑娘”把身子靠过来蹭我,示意让我跟它走出去。我趴在上面,看着逐渐冰冷僵硬的渡边,留下了眼泪。我不能丢下我的兄弟!我不能!可是,可是我却没有办法救它,就连拖走它也做不到。我们距离后面的大部队已经很远了,要是回去我一定又会迷路,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的陷阱等着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跟着“姑娘”继续走了。

 

打死它!打死它!“姑娘”把我带到林子更深处的一座屋子里。刚一进门,就有一大群穿着破烂的人围了过来。发现套在我脖子上的带子上印着一个红太阳后,他们愤怒地吼叫着朝我围拢过来,几条猎狗也在一旁狂吠着。我看出了这里的人们对于我们的仇恨,我不禁后退了几步。

慢着!一个威严的声音从人群后面传了过来,人们马上就变得安静了。很自觉地分成两拨并让开了一条道路。远远望去,我看见一个头上裹着白头巾的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地阔步走来。

打死它!人群里又爆发出一阵愤怒,随后跟着还是几声猎狗附和般地狂吠。

中年男人把手一抬,人群像是得到命令似的安静下来。中年男人走过来,蹲下身子伸手过来拽着我的带子看了一会儿,突然起身,背着手按照原路返回了。人群里又是一阵骚乱,我也闭上了眼睛等候发落,但是我并没有打算要屈服,更不会出卖我的战友。“姑娘”在我的身旁朝着人群直叫,向人们求情。

小白,你跑到哪里去了?让我担心死了!随着这么一声喊叫,我睁开眼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朝领我回来的“姑娘”跑来。“姑娘”也顿时变得异常兴奋,跳起来扑向女孩怀里。

你去哪里了?怎么回来的?女孩搂着“姑娘”亲昵地问道。

“姑娘”咬着女孩的裤角来到我面前。

谢谢你带它回来!女孩说着就要抚摸我。

别动它,它是鬼子的狗!女孩被人群里的喊声惊了一下,慢慢地,她也发现了我脖子上的那个标识。停在半空中的手,像是触电似的缩了回去。

汪汪!“姑娘”朝人群叫了两声,用舌头舔着女孩的手,然后跳到我跟前抬起她受伤的左腿,又舔了一下我。女孩仿佛明白过来了,转身跑回去。不一会儿,那个中年男人又一次出现在人群中间。

这的确是一条鬼子的狗,而且还是一条经过特殊训练的侵略狗。按照惯例,我们不能留下它。但是,它救了咱们的小白,而且护送它平安回来。就凭这一点,我们就不能打死它。得留下它,我们不能忘恩负义啊!中年男人对着人群说道。

对小鬼子来说还有什么仁义可言?他们掠夺我们的土地,残害我们的乡亲,就连老人和孩子都不放过。这条狗身上也怕是背了不少人命债吧!不能就这么放过它,打死它!

对,不能放过它!人群里有人这么说道,其他人也同样附和着。

别说了!就这么定了!先把它栓在柴房里!

就这样,我被栓到一座堆满柴禾的房子里。

这里的生活我很不习惯,破旧地柴房四处透风,凛冽的寒风刀子般割在我的身上,渗入我的骨髓。我战战兢兢地蜷缩在一起,尽量把脑袋藏进弯曲过来的双腿间。一个晚上,我悄悄挪了四五个地方,可都是同样的寒冷。我呜呜地从嘴里发出浅浅的嘶鸣,实在困得不行了就睡着了。

在梦里,我终于躺在了柔软舒适的草堆里,还被盖上了一条小毯子。真暖和啊!我惬意地打着呼噜,呜呜,呜呜。我的呼噜声越来越大,突然我又看见了渡边在陷阱里惨死的情景。我一惊,睁开了眼睛。

我的周围还是那么的凄冷,我眯着眼睛把脑袋又往里面伸了一点。我想军营了,在那里我是不会受这份罪的。我也想太郎了,他一定会给我端来肉和汤,让我吃得饱饱的。他还会吩咐那个胖厨子山木,半夜一定要给我们的炭火盆里添加些煤块······可是,可是现在,哎!

就在我独自伤心的时候,柴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我吓得赶紧藏到一处角落里。“姑娘”首先跳了进来,后面跟着那个女孩。只见她们偷偷地进来,赶紧关上门。女孩手里拿着一些纸张和木条,“姑娘”跑到我跟前一个劲儿地舔我,给我传递着温暖。女孩则忙着糊好被风吹破的窗户纸,然后又用木条填好门上的缝隙,最后又跑出去抱来一些软和的稻草铺在我身下。

你救了我的小白,我不能看着他们打死你,也不能让你冻死在这里。哪怕你是鬼子的狗,我也相信你是善良的,因为,你救了小白。女孩做完这一切后,过来摸着我的头说。

她的话我完全能够听懂,但是我更感谢她所做的这些。我有些感动了,原来支那人也不完全都是坏人啊!至少,这个女孩就绝对算是善良的人。她的心里没有邪恶,全是纯净的善心。那晚,我的眼里流出了眼泪。女孩没有发觉,只是任由我和“姑娘”依偎在她的怀里,亲近地抚摸着我们。最后,她还是偷偷地离开了。

在柴房,我待了半个月的时间,直到那个早晨,我被一阵炮火给惊醒的那个早晨。

那天,我正皱着眉头吃女孩和“姑娘”送来的早饭,突然外面乱作了一团,紧接着就传来爆炸声。我赶紧跑几步透过门缝朝外张望,我发现了熟悉的太阳旗,还听到了兄弟们亲切地叫声。我立刻就明白了,一定是皇军找到了这里,然后发起了进攻。在那一刻,我的心里泛出一阵狂喜。但是,马上又被更大的担心所占据。我知道,这群人绝不会是皇军的对手,希望他们能够赶快逃走,当然也包括救我的那个女孩和被我所救的“姑娘”。我试图从窗户缝里挤出去,脑袋却被一次次挤得生疼。可是,缝隙太小了,我根本出不去。也就是说,我根本无力去帮助这群可怜的人们逃脱,我没有办法去回报女孩的救命之恩。我急得在屋子里跑来跑去,最后只能趴在门跟前盯着外面干着急。炮弹不断地落在屋子的周围,不断有人在枪林弹雨中倒下。那些人在拼命抵抗,架着他们的步枪缓慢地回击着。眼看着皇军步步紧逼,就要冲破防线。突然,一颗炮弹刺透了屋顶,在屋子的左边角落爆炸。幸好,我藏得严实没有被炸到。

我从炸开的豁口中一跃而出,朝着林子深处跑去。在飞奔中,子弹从我的耳边“嗖嗖”的穿过。我根本顾不上躲闪,凭着逃生的本能拼命地朝着前方奔跑。我本可以直接回到自己的部队,然后过上不愁温饱的日子。可是,现在我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就是找到那个女孩和“姑娘”,然后把她们带到安全的地方去,这是我还在屋子里,在危急中下定决心要去做的事。我知道,她们一定还活着,一定就在前面不远处的某个角落里藏着。

终于,我还是找到了她们,确切地说应该是她们喊住了我。奔跑中,我听见了女孩的喊声,马上寻着声音跑去,在一处类似战壕的地方找到了她们。看见我,女孩很惊奇。她说她以为我早就被炮弹炸死在屋子里了,她本打算去救我,可是,那时候敌人的炮火太过猛烈,她根本无法靠近。“姑娘”也围着我又是嗅又是舔的,无意间,我发现原来“姑娘”那么美丽。这时的它就像樱花一样冰清玉洁,柔顺的白毛在身上很有条理地铺展开,两只脉脉含情的眼睛扑闪扑闪地眨着,仿佛有说不尽的话要对我诉说一样。还有鼻子,嘴巴,耳朵,甚至四只爪子也都恰到好处的分布在它的身上。啊,多么美丽的天使啊!你就像樱花那般圣洁!难怪渡边会那么痴迷于你,此时,就连我都忍不住对你动情了。

这个时候,战斗还在激烈的进行着。我们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仅存的十几个人也都不同程度负了伤。撤!中年男人也就是女孩的父亲一声令下,大家有序撤离,没有一丝的慌乱。我们三个跑在最前面,后面的人且战且退地掩护着我们。

次郎!猛然间,我听到了有个熟悉的声音穿过炮火传到了我的耳边。我急忙停下来仔细搜索着这个声音。

次郎!······次郎!

没错,这不就是太郎,我的主人太郎吗?

啊!我碰见了我的主人!

我“汪”了一声作为回应,皇军部队马上朝我们这边直扑而来。

妈的,日本狗给他的主子报信啦!快宰了它!有人突然喊道,马上就有子弹打在我的脚下,溅起了很多雪沫儿。

不要!女孩又一次试图救我,只见她张开胳膊整个身体挡在了我的前面。我着急地不知所措,趴在那里不敢动弹。我不是要报信,只是听到了我主人的声音,太过兴奋而已。虽然无意间暴露了大家的踪迹,但是的确不是故意的啊!我在心里这么想着,冷不防,女孩在苦苦请求周围的人们,她的父亲拼命朝她挥手示意她趴下时。就在这时,几颗子弹从后面射穿了她的脊背。鲜血从她的皮肤里喷了出来,溅在了我的脸上和身上。

兰兰!中年男人发疯般朝这边跑来,子弹在他的周围噼噼啪啪地响着,其他人赶紧掩护男人,雪地里留下了从女孩身体里流出的血液,染红了身旁的白雪。

兰兰啊!男人抱着女孩失声痛哭,旁边的人带着哭腔劝他赶紧撤离。他旁若无人地继续紧紧搂着他的女儿,这时他身边又有几个人倒下了。

我冲着皇军的阵地看去,发现太郎指挥部队正疯狂地发射着枪炮里面的弹药,他们全然不顾我周围的死伤累累。不,这不就是他们要的吗?

射击!太郎挥舞着指挥刀发狂般吼叫着,他的声音刺痛了我的心。

我的周围,是一片惨状。穿着破烂的人们横七竖八地倒在了雪地里,雪地上到处都是从人们身上流出的鲜血,融化了一大片雪地。我知道,在战斗打响的同时,肯定会有藏在洞穴里的豺狼虎豹在欣赏着这场“演出”。战斗结束不久,它们就会来“清扫”战场。当我的目光扫到已经逐渐变得冰冷的女孩身上时,突然一股巨大的怒火似乎要在一瞬间冲破我的脑子。

这里的人们对于我们充满了仇恨,现在我终于理解了他们的愤怒。皇军的确做了一些非常不人道的事情,他们杀人不眨眼,实在内疚了就会拿效忠天皇陛下来搪塞。可我相信,皇军制造的血腥哪怕是天皇陛下见了也不得不动容。我们来到异国他乡,顶着解救他们的幌子,却在不断制造着杀戮和仇恨,不断制造着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悲剧。难道,难道这就是我们千里迢迢奔赴这里的目的吗?这里的人们比我们国内的人民活得更加艰辛,却还要时时面临失去生命的危险。皇军在这里留下了太多的罪孽!我善良的主人太郎也已经完全变成了残暴的刽子手,变成了世所罕见的恶魔。他杀得眼红,杀得丧心病狂。我要阻止他,我要弥补我的罪孽!

想到这里,我纵身一跃,朝着己方阵地扑去。与此同时,“姑娘”也怀着满腔的悲愤紧随着我冲了过去。枪声还是那么密集,没有因为我的出现而消退,这更加坚定了我阻止他们的决心!

住手,太郎!我一边跑着一边深撕力竭地狂呼。我很清楚,没有人能听到我的喊声,就是听到了他们也不明白我究竟在喊什么。可是,我仍旧要喊出来。我们亏欠了这个民族、这个国家太多的东西了,哪怕我的弥补微不足道,我也要义无反顾地去做。

太郎,住手啊!

“砰砰”,两颗子弹迅速穿透了我的前腿。我从跃起的半空中,重重地摔了下来。巨大的疼痛立刻就传遍了全身,我趴在雪地里呻吟着。“姑娘”停下来,舔着我的伤口,嘴里发出了悲鸣。可是,没过多久“姑娘”也中弹了,它被打穿了前额,甚至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倒下了。不要!不要啊!我绝望地扑在它的身上,吼叫着。

双方的交火还在持续,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郎他们制造的罪孽愈加深重。我咬咬牙,愤怒地跳进了皇军阵地,来到太郎跟前。太郎撇了我一眼,继续挥舞着指挥刀。

射击!他还是那么疯狂!我咬着他的裤角往后拽,他情急之下一脚把我踢到了一边。

这是太郎吗?这是那个和我朝夕相处好几年结下了深厚友谊的纯真男孩吗?不!他不是!在这异国他乡,他已经完全蜕变为一个嗜血的恶魔,一架杀人的机器!他欠下了这个民族太多的血债,他竟然全然不顾我们昔日的情谊!不,我必须要阻止他,必须要让他停止对这群善良的人们的残害。女孩死了,“姑娘”也死了,还有很多无辜的人们也死了,这已经足够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无休止地杀戮下去呢?够了,我必须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要阻止他。

上刺刀,抓活的!

太郎下完命令,准备跳出战壕。几乎就在同时,我用尽全身力气,又一次跃起,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一瞬间,我感到有大股液体流入我的喉咙。太郎大叫一声,栽倒在战壕里。

“砰砰”又是两枪,有人朝我开枪了。我知道,是太郎的部下。

这一次,我的脑袋被打中。在倒下的那一瞬,我看着“姑娘”倒在血泊里雪白的躯体,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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