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成（组诗）

其一

每年的六月，

除了高考，收成是又一个话题

很热，热得发烫，烫得只有翻来覆去地思量

思量来思量去，还是要看老天爷的脸色

河南的收成，四面八方的收成，国外的收成以及外星人的收成

当然也有我们自己的收成

抓在手里，捧起来细细地看才好

细细地看，慢慢地瞅，闭上眼睛闻，呼出一口气，

一阵暖风从

脑子里过电影似的疾驰而过

身体就不由得打个机灵

金灿灿的麦粒开始眼前不住地展露身段

数不清的金光晃得人脑壳疼

突然，

心里便多了一份底气

其二

庄稼一下子就回了家

似乎遗漏掉了某种隆重的仪式

农人们粗鲁地，没有一点征兆，甚至

连一个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扔下了镰刀，抄起了晒耙

过不了多久，农具们又会重新积满灰尘

柳树巷里弥漫起麦香

院子里麻雀也便多了起来

蚂蚁成群，麦壳时不时会沾在我们毛糙的头发里

这样的形象当然会招来孩子们的嬉笑

或许，我们的下一代再也不用这么“狼狈”

他们白嫩的皮肤早已经不住如此毒辣的日头

土地的最后一批孩子正在逐渐老去

收成的分量终究会沦为一堆干瘪的数字

僵硬无比

其三

我始终相信麦子是有脾气的

它是面条，面包，馍块和搅团

数不清的麦粒在轰隆的机器声中被搅拌和挤压

它们一定是受尽了委屈与煎熬

就为了满足食欲的贪念

化为人类身体的一部分

它们是喜欢热闹的

欢快地抵达人体的每个角落

院子里金灿灿的麦粒折射着耀眼的光

静静地看着农人坐着一只布鞋，斜靠在树荫下打盹儿，他在做着丰收的梦：

粮仓里一定堆得满满当当

粮价涨得不能再涨

收粮的人顶着钞票，排着队来恳求

他拿出了领袖阅兵的架势，讨价还价

这，就是收成的意义

无论在哪里，无论成为什么

麦粒还是麦粒

它们静静地等候着

欢快地等待着

其四

如果你谈收成，就不能只谈收成

从种子进入大地的那一刻起

从第一滴雨水与种子汇合的时候起

从第一次发芽，第一片叶子探出头来的刹那起

从我们第一次看到它们的时候起

收成，成了一个遥远又亲切的梦想

两年三次，更替轮回，这就是收成

是一切愿望的开始，哺育着所有的风花雪月

滋润了所有不屈的灵魂

一颗种子的经历足够励志

阳光，雨露以及节日

一直都在长大

然后在成熟后低下头

亲吻大地

如果你谈收成，就不能只谈收成

还有梦想与行动

其五

收成在时间中隐去，化为了时光中的一粒尘埃

一如父亲，身体是属于粮食的

至今我都能想象的来

年少的父亲，姑姑与伯父们怎样被饥饿折磨

才会有那场决定命运的大逃离

不用说，那绝对与收成有关

如今，掩埋父亲的新土已经僵硬成块，

上面长满了野草，也有田鼠打的小洞

我怎么也拔不光，填不掉

曾经那个没了父亲，手足无措的慌张的孩子已经长大，也做了父亲

我不止在清明节怀念父亲，

每当麦子铺满了院子，就总想捧起一把，

让父亲在天空中也能闻一闻那救命的麦香

新麦总是弥漫着新的希望

意味着，我们没有辜负土地与父亲的期望

当我迈入中年，继而逐渐与父亲一般大

直到超过父亲，

我想，收成仍然会是我顶重要的希望

我必定放不下

土地的滋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