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赵娟娟的心酸事
王小勃
1
小赵不由得胸中燃起一团怒火。
他怎么能这样?就因为我本打算进他房间,却在窗前看见他用手抠脚趾头,一脸销魂的样子而选择了转身下楼?而他,却为了报复我,竟然在领导面前制造了他昨晚确实已经回家的假象。
看着他信誓旦旦地给领导指着早上来上班,途径大门外十字路口的水坑时溅在他前车门上的未干的泥水,她只感到脑袋嗡的一下。她一时听不清领导在他面前手舞足蹈地比划了些什么,却只看到他,那个一直都对她大献殷勤而终于打动她,就在她决定在那个安静的夜晚走进他的房间,接受他的表白,然后带给她幸福且令人艳羡的生活的那个人,竟然长出了一口气。那是一种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的无以名之的轻松,看得出来他的确已经得到了领导的信任。而她,却成为了一场误会甚至诽谤的始作俑者。
可恶的尊严!
她甚至找不出比这更解恨的字眼。确切地说,是男人可悲的尊严让他失去了她,可是还有什么比事后的沟通更能解决问题的呢?偏偏,这个长不大的男人为了保全自己却选择将事情捅到了领导那里,而将一个女孩子的清白至于流言蜚语之中。自私!毫无疑问,这种人怎么能够值得托付终身呢?一段看似十分浪漫美好的邂逅,竟被他弄巧成拙成如此充满笑料的闹剧。
天啊!究竟是我太挑剔还是本身遇到的就是猪一样愚笨的人?她无法遏制这样的想法。
事情看似就此了结。
事实上,想要画上句号终究没有那么容易。虽然当事者已经不再提及,可是在一个女同事居多的单位里,这样的事从来都不缺乏被大肆戏谑的热情。
在一个清风徐徐的上午,她去办公室打印材料,前脚刚一踏进屋子,里面的几个女同事像是躲瘟神一样迅速溜了出去。没错,就该被说成是溜出去。因为她在打印机被拉长的“滋滋”声里,无意间瞥见了那几个女人围成一团像是在嘀咕些什么,发现她从办公室出来“呼啦”一下就散开了。这不是明摆着在看她的笑话吗?真是一群长嘴母乌鸦!
这是她换过的第六家单位了。
之前的五家单位,她也记不清是如何被她“炒掉”的。其实,她并不是那么难相处的人。在这个靠颜值生存的年代,她并不缺乏追求者,有人说她从里到外都散发着中世纪贵族公主的气质。虽说那里面有为了获得她的垂青而不惜夸大的成分,但至少并不全都是信口雌黄的,二者之间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相似之处的,关于这一点的自信她还是有的。况且重点大学硕士研究生文凭在手的她,论智商哪一点都不比别人差。满身都是舞蹈细胞的她,哪一次又不是在乐曲中引来一片惊叹呢?
然而,繁华褪尽迎接她的却是步步维艰。她纳闷的是为什么人都成了这个样子?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明明在跟前,他(她)还对你满含善意地微笑,转过身去又都成了你的不是。有时候,她会将这些难处归结为类似于“人在江湖,人不由己”的自嘲。她真的看不懂这人世纷扰的漩涡里究竟蕴藏着哪些可贵的东西,竟然让那些世俗之人如此热衷。她曾经试图以她超乎常人的智商来解答这一问题,谁曾想却在一番艰辛努力之后生生败下阵来。看来生活中的疑惑并非凭借着实验室里钻研的那股子激情就能解决掉,于是她只能尽量将自己置身事外。
没错,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那一段时间,她不由得十分欣赏契科夫笔下的别里科夫。她起初并不理解那个把自己装在套子里的人:她清晰地记得在求学时代的一节语文课上,当老师要求大家默读课文画出不理解的词语时,她的注意力却被课文里的那幅插图所吸引。或许不单单是吸引,确切地说应该是让她感到好奇,在好奇之余更多的是感到诧异和打心眼里的讥笑。哈哈,竟然还有这样的人?总要显得那么与众不同,他哪里来的勇气胆敢将自己打扮得与大环境这么格格不入。他看不到别人投来的诧异的目光吗?他看上去那么正儿八经,俨然就是一副封建卫道士的派头。哈哈!
现在看来这样的讥讽显得多么浅薄无知啊!她发现原来这类人在生活中是真实存在的,巧合的是她发现自己正在继承着这样的潜质。而她,竟然为此而有了一种如释重负之感。大师就是大师,他的笔触会将生活中最真实的一面以荒诞的形式呈现在世人面前。那些浅薄的人当然会少见多怪地唏嘘一番,但是他们又怎么能意识得到其实这样的典型原本就在我们身边呢?不可否认,在生活压力面前有多少人选择了逃避,又有多少人能够有勇气以这样的方式来向生活中的不平作出抗争呢?
是的,既然她不能和谐地融入周围的环境,那么选择独善其身也不失为一个明智之举。可是接下来的问题是,她究竟该以怎样的方式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呢?买一身黑大衣、黑筒靴、黑雨伞、黑拐杖、墨镜和黑手套?哈哈,常人谁会有这样的勇气呢?除非她自身携带着抵触一切流言蜚语的光环,那么,这么做的确要承担不小的压力。她虽自命不凡却还是选择了退而求其次的策略:在争论中冷静地坚持己见以及尽量把时间留给与灵魂对话的伟大活动中来。
就像是终于做出了足以产生巨大影响的决定,一股前所未有的愉悦感在一瞬间就将她环绕起来。她整个人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身体里的不应有之物全部被排泄出去,就得到了这样熟悉的轻松感。房间里的一切都变得亮堂了,窗帘上的印花怎么看都像是开在荷塘里的,是的,它们是那么娇艳欲滴。在目光停留的一瞬,她忍不住将手伸了过去。村子广播里正在播放的草原歌曲透过窗户传了进来,她一时来了兴致,不由得踏着节奏扭动起来。
镜子里,她曼妙的身姿随风起舞。风儿掀起窗帘,轻轻敷在脸上,透过皮肤在血液里流动,顺着神经末梢直达她的心灵深处。那是一块久未开垦的处女地,一阵轻风袭来,僵硬的泥土开始苏融、解冻,用心听还会有“哔哔啵啵”的缓慢声响传出。那是大地深处的涌动,那种自下而上的生命的苏醒,在如此合适的时机里迅速复苏,萌发出了希望的活力。
曲子渐急,节奏加快。她丝毫没有倦意,青春的舞姿在镜子里印出迷人的风采。甩袖、踢腿、弯腰、提臀,包括乐峰处随声跃起,乐谷里的缓缓收式她都完成得那么浑然天成。她的身体从来没有过如此丰富的表现力,就连她自己也感到惊奇。跳着跳着,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留恋。她留恋自己对于音乐所展现出来的惊人的天赋。这样弥足珍贵的时刻绝不是呼之即来的!那么,她当然就要死死将其“留住”。她是天生的舞者,只有在音乐里她才能看到真实的自己,也是最动人的自己。她渴望她的面前坐着无数专业的评委,他们已经被她的舞姿深深折服,思绪深陷在乐曲中毫无抵抗力地跟随着她翩翩起舞。曲终人散,留给她的一定是数不尽的赞誉和荣耀。她越发确信自己原本就是属于音乐的,却阴错阳差做起了白领。要是有慧眼识人的伯乐就好了,否则就只能湮没在世俗的平淡当中。
她是被一阵嘈杂的掌声给唤醒的。顺着声音看过去,她发现窗外竟然聚集起了一群“观众”。看到她拉开窗帘,人群发出一声闷响,马上就散开了。哎?这人怎么都走了呢?哎!算了!好歹也算是有人懂得欣赏了,她这么想着微笑着重新又拉上了窗帘。
这是一种可贵的独处,让她产生了强烈的渴望。
2
她是在一处公交站牌旁发现那张寻人启事的。
起初她只是静静地等车,幽怨的曲子透过耳机传送给她。在人多的时候,她会本能地往后退,好让后面的人顺利挤上车。当然,这是一种优雅的举动。没有人会认为这样做有什么不妥,恰恰相反,还会有个别着急赶路却又有几分品味的人,会因为这个出于好意的举动而对她报以感激的微笑。恰恰就是这个微笑,让她变得不安,继而有些愤怒了。
她本打算礼貌性地给对方回以微笑时,却发现那个赶路人脸上的表情在与她目光接触的一刹那由感激变成诧异,疏忽间又转为惊奇了。只见那个身着浅色T恤、七分裤和凉鞋,留着小平头的中年人的目光,极短的时间里在她与公交站牌上贴着的一张白纸间切换了好几次。这个莫名其妙的举动一下子就让她产生了一种备受鼓舞的好奇,于是她在人群中继续往后挪去,直到后脑勺碰到了公交广告牌。她猛地转过身,发现了那张皱巴巴的白纸。
她在人群中吃力地踮起脚,伸出手去用指尖夹起白纸被风吹起的一角,瞅准时机用力一拉,一下子揭掉了那张白纸。摸起来硬硬的,似乎还透着机器与纸张挤压、摩擦而留下的温度。寻人启事!她定睛一看,纸上的所有信息全都与她完全吻合。怎么可能?天大的笑话!是谁无聊到没事干搞起了这种愚蠢的游戏?找她?她好好的,又没有走失找个什么劲?
她又看了一遍之后,变得慌张了。好像一瞬间,她由一个拥有完全公民权利的自由人沦落成被全世界搜寻的可怜虫了。太具有戏剧性了吧!出手简直比最富于想象力的编剧都来得离奇。人们的情绪在她撕下那张白纸之后不长的时间恢复了平静,看上去一切都趋于正常。
她来到路边,将耳机匆匆收进包里。重新展开白纸,一字不落地看了一遍。说得就是她啊!这下完全确认了:没错,找的就是她!
谁啊,非得以这样的方式来逗她?
然后,她就发现了文字底下留下的那一排电话号码。她照着输进手机里,按下了拨出键,手机里的数字马上变成了一个熟悉亲切的称谓:爸爸。
她慌忙挂断电话。这是怎么回事呢?爸爸找她?直接给她打电话不就行了,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吗?
一时间疑惑、嗔怒、无奈、难过……数不清的感觉一下全都涌向她,她完全没有了招架之力,顾不得地上的尘土瘫坐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疾驰而过的车流没空回答她,匆匆经过的行人亦无法回答她。抬起头,她透过阳光看到瓦蓝的天空万里无云,除了脖子仰得生疼之外剩下的全是茫然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局面,甚至想不出还有谁可以依靠。
回家?她完全可以想象爸爸包括家里的任何一个人在此刻的焦急,同时她又始终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一个硕士高材生竟然会走失?这恐怕会变成新的笑料被人拿来调侃自己。她的那些女同事们,一定又会围成一圈伸出食指朝着她的背影乱晃。
回家!只能先和家人取得联系,哪怕是误会也要先和家人说清楚,然后视情况决定后面的事。可是,打电话过去该给爸爸说什么呢?是该哭诉自己的无助还是责备爸爸小题大做让她出丑?
回家。在外面她害怕碰到更多这样的白纸、上面与她信息完全一致的文字与还是她几年前在公园拍的照片。不回去的后果或许还有她会遇到更多惊异的目光。会不会有个别不怀好意的人用蒙汗药放倒她,然后做出不可想象的事也说不定。
回家!看上去没有更好地选择了,她慢慢摁下了爸爸的电话。
娟娟,你在哪儿呢?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完全在她预料之中的焦急,听得出来爸爸的声音里拖着哭腔。那是一种压抑了好久之后的急切,在一刹那得到释放之后饱含着惊喜的破音,虽然很短暂她却听得真切。从爸爸的表述中她才得知她已经四五天没有回家了,而她离开时的借口竟然只是去买瓶饮料。
看见爸爸时已近傍晚,太阳完全收起了光芒,只留下余韵还在隐隐放射着白色的光。看上去老人已经平静了很多,似乎是在等待相见中留出大部分精力用来平复情绪。这是保持一位父亲威严的最好办法:永远不会当着孩子的面让自己的情绪失控。爸爸只是简单地用食指与拇指夹起她混进她头发里的柳叶,一如小时候那么亲密地拉着她朝家里走去。
3
外面的世界太可怕了。
这是她经过亲身试验得出的结论,所以她才愈加确信。她要全家人都将这次走失事件守口如瓶,而只对外人说是出于父女间缺乏沟通造成的误会。但是,她却在不久之后的一个清晨,或许是在刚睡醒即将起床而未起的间隙中,拿起手机习惯性翻看时发现了这样的事实。她换手机卡了!换句话说,正是由于她换卡而使得所有人都联系不上,这才导致了骇人听闻的硕士研究生走失事件。
该死!无缘无故换什么号呢?她努力回忆着事情的原委,最后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了她的男同事身上。
事情或许是这样的:她对男同事的弄巧成拙有些恼羞成怒,这才心一狠换掉手机卡,以此来断掉他找她悔过的念想。没错!在她看来,这算是最合乎情理的解释。她可不是那种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廉价货,既然你那么不识抬举也就休怪本姑娘不给你机会了。
又或许是这样的:她是要狠心断掉自己优柔寡断的后路。换了卡,所有同事的号码都就没了备注,即就是她再想去挽回也将暂时没有办法了。等到假期结束,她心理的创伤已经痊愈,当然就无所谓有没有联系方式了。当然,这种情况在她看来也是勉强站得住脚的,所以也就成为了另外一种可能。
其实谁也说不清究竟是哪一种,但是无论属于哪一种都清楚无误地显示了她作为一个高智商女孩的自尊。那是一种不可被亵渎的圣物,唯有打心底里尊重,否则别无他法。虽然有些小小的得意,但是她还是愈发觉得外面的世界确实充满了魅惑。就像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玩物,一直在你的眼前晃来晃去,等你伸出手去接时,它却走远了些。你若追上去,它竟会以与你相同的速度向后退去。所以,它一直在你眼前,而你却始终无法真正得到它。
这是她最先对于自己充满了波折的情感之路的总结。的确,对于当事者来说原本就是一场“只打雷难下雨”的游戏。于是,我们才会发现很多与之有相同经历的人,都会在这场游戏中变得失去了往昔的自信而畏首畏尾甚至自暴自弃了。所以,她的感觉当然是不无道理的。偏偏,来自她身上超强的逻辑细胞竟怂恿着她将这一结论推广到了所有的世事当中。于是,她越发将自己包裹了起来。这么说的最佳证据就是她竟然对别里科夫的态度由欣赏转为痴迷了。在那样的生存状态中,以至于她与别人的沟通多了很多随性的成分。具体来说就是,当兴致正好而气氛允许时她绝对可以在人群里侃侃而谈,否则就只有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插上插销,拉起窗帘其乐无穷地陷入到自我世界里。
4
这已经是几个月以后的事了。
在一次再正常不过的会议上,领导挨个点评了几个同事。事实上作为点评来说难免会显出优劣高低的区分来,领导的语言始终都不温不火。完全在既没有失掉分寸又能够说明情况的氛围中发挥着,除了她没有谁觉得有何不妥。当领导不可避免地将话题指向她时,发生了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诧的一幕:她在领导还未说完她的名字的一刹那,迅速起身搬起凳子转了个方向,背对着所有人坐了下来。领导有些下不来台,试图以幽默来化解这场尴尬。而她却在对方每次试图化解尴尬的努力中都会将凳子朝着墙壁挪近一步,直到椅子背完全靠在了墙壁上。
会议自然是不欢而散,而事后的谈话也在她的“不接触战略”中变成了一场领导的独角戏。她也说不清为何会以这样的方式来抵触正常的工作交流,她只是在那一刻觉得所有人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完全是调转枪头针对她的架势。既然她不能以激烈的方式来抵抗,那就只能以这种冷对抗的方式来表达诉求了。
当然,这么做的后果就是她主动把自己置于所有人的对立面了。领导找来她的父亲,老人在友好、礼貌的气氛中恳求领导多些担待。自此,领导才确认了她的确有些不同。她呢?在单位的角色也就愈发变得尴尬与可有可无了。好在,她并不在乎这些,只要不再有一群人背着她围成一圈嘻嘻哈哈就行。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如愿。她也不清楚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别里科夫那样的侦查员了。她的目光变得敏锐如新,所有“不好的事情”似乎才刚刚显出了苗头,就能立刻引起她的警觉。
单位里的小方,一个刚分配来的开朗的小女孩。天生的一副大嗓门,走到哪里都是先闻其声再见其人的样子。在她眼里,这是完全不顾职业形象的行为。虽然现在已经很少用有伤风化来形容一个小姑娘了,然而她竟实在找不出其他合适的词语来概括那个疯丫头的所作所为了。按理来说,上了班的小姑娘谈个对象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她却一直都很反感在有她的场合听到任何关于男女情感的话题,哪怕一半句话都难以接受。因为,这不就是拿自己的幸福来埋汰别人还未脱单的行为吗?浅薄、自私,她在领导的办公室里给那位开朗活泼的小姑娘送出了这样的评价。领导在听她汇报时始终没有停止手头的工作,只是在必需时才“恩恩”地点点头表示他完全可以一心二用。
这必须引起您的重视!她说,否则就会发生更加严重的有伤风化的事件。
你谈到的这个情况我会注意的,稍后我找小方谈谈。领导停下手头的工作,端坐好似有所思地回复她。
她心满意足地回到了房间,一下子有了一种被器重的感觉。
5
她的眼前,是一群里三圈外三圈密密实实围起来的人,她很好奇他们都在张望着什么。似乎屋子里有什么重大的秘密马上就要揭晓,人们伸长脖子,踮起脚尖使劲向里面张望,不时有人因为被踩到而发出尖厉的叫声。由于不停有人使劲往进挤,整个队伍并没有保持静止,而是忽而往右移去,忽而往左移去。最外层的人甚至使劲跳起来,哪怕只有一瞬,也要弄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其实,他们跳起来之后看到的还是里面人的脊背和脑袋。这下就激起了他们更大的好奇心,不惜从几十米开外的水沟搬来几块大石板摞起来,站在上面往里张望。有人甚至爬上了数百米开外的大槐树,驾着更像是玩具的望远镜一窥究竟。还是什么也看不到,人们从里到外沿着屋子排成了椭圆形,后面的人不住地往里挤,最里面的人已经被挤到了墙上,除了脑袋可以左右晃动,整个人像是被死死钉在了墙上一般动弹不得。任凭里面的人再怎么喊,外面的人也是听不清,只当是里面的人发现了什么惊奇地喊叫,于是更加努力地往里挤。这样越挤越喊,越喊越挤,整个场面颇有些失控的感觉。
她在不远处看得真真切切,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这些愚蠢的家伙,那么挤来挤去谁也看不到,只能在那里耗时间。看看他们那狼狈样,即便是最正直、庄严的人看了怕是也会忍俊不禁的。
啊疼!这时候一声明显区别于其他人的圆润浑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啊——”人群随即附和般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暗地里有谁在指挥一样整齐划一,俨然没有了刚才的那幅杂乱景象。声音像是爸爸的,又像是弟弟的。
啊?不会他们也在里面凑热闹吧?她马上就感到头皮一阵发麻。哎,干点什么不好呢,非要来受这份洋罪!一种不详的预感瞬间涌上她的心头。傍晚的微风顺着阳光的光线袭在她的脸上,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事情不妙!看来是要出事啊!
她感到浑身的血直往脑子里涌,得赶紧想办法让他们散开。可是,就连那些身强体壮的男人都挤不进去的队伍,她一个女孩子又能如何呢?一筹莫展之间,她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好主意。
是谁丢了这么多钱在这里呀?她用尽全身力气以她平时最不屑的轻佻语气喊出了这么一句,喊完后还装模做样地蹲下去疯狂地捡拾起来。人群又“啊”的一声,安静了有两秒的时间,然后先是外层的人转身朝她这边狂奔而来。里面的人顾不上搓揉身上的疼痛,以更快的速度飞奔而来。
效果看起来不错,她挤过人群顺利跑到了屋子跟前。只听见这个门窗紧闭、窗帘拉着的屋子里面传出一男一女粗重的喘息声。仔细一听是从地上传出来的,又像是从墙角传出的,伴随着激烈地碰撞。哦不,确切地说应该是里面东西的撞击声。她着急地趴在门缝里往里张望,里面的人丝毫不被外面的动静所影响,仍旧旁若无人地喘息着。
大白天的干这种事,怎么这么不要脸呢?她抓起一块砖头朝门缝砸去,门应声而开,一小块砖屑应声而落。出现在她眼前一幕让所人有都惊呆了:
屋子里其实并没有不堪的画面出现,而是一个女的手里提着一只铝壶将一个男的死死挤在墙角。
你再说一遍娶不娶我?女的以更加嘹亮的喘息声贴近男的,却轻飘飘地在他耳边说了这么一句。没有人能听得到,只有她听得十分清楚、明白。
她整个人已经愣在了那里,眼前的一幕她怎么也无法相信:
男的是她之前答应向她表白的同事,女的竟然就是她自己。
不远处的大槐树上,她远远地看见爸爸和弟弟被人以同样的方式挤在了树上,而做出类似荒唐举动的两个女的竟然都是她。她远远看去,似乎有一张白纸从爸爸的手中脱落,被风携带向她飘来。她一把抓住,她看到上面写着:赵娟娟,疑病性神经症。然后,她就看见一群女同事围成一圈同时用食指在她的面前直晃……
她猛地坐了起来,额头上浸满了汗珠。窗外一轮明月将外面照得如同白昼,她双手抱在胸前窝在床角不住地发抖。
怎么会这样?她不停地问自己。
怎么会这样?她也只能问自己。
单位里除了她,空无一人。
不知何时她已经坐在楼梯口将脑袋埋在膝盖间呜呜地哭出声来,那声音跟猫叫无二。大概过了好一会儿,月光下她的影子慢慢变高。她站了起来。在无声的音乐中,她看到了在月光下自己曼妙绝伦的舞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