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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耕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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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2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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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住天籁之音

留住天籁之音

新化县山歌协会第一届理事罗绍基在他的《好歌在民间——聆新化山歌一百首》一书后记中写道:“在为山歌奔走的日子里,困难有之,尴尬有之,但如果说有危险,这就近乎危言耸听了。但有一回,我却实实在在与死神擦肩而过。那是一个冬季晴朗的日子,好友杨亲福老师约我去奉家镇最边远的毛坪村录歌。我骑着山地摩托载着杨君在弯急坡陡的乡村公路上爬行,硬化路走完时,距目的地还有约两公里毛坯路,杨君提议舍车步行。本来,以我蹩脚的骑技,看着那宽不足三米,接近四十五度陡坡的毛马路和乱石成堆的路面,早已毛骨悚然。但为了争取时间,仗着山地摩托拉力不错,在杨君下车后,我竟麻着胆,加大油门一鼓作气冲了上去。毛坪村收获颇丰,全村共有五位歌手献了歌,我一口气录了三十余首。返程时,杨君仍坚持步行,我当然只能人随车走,我俩约好在回到硬化公路后找个相对平坦的地方汇合。骑行了约三百米到了一个超陡路段,尽管我挂的是一档,油门也捏在最低位置,但车速明显呈加速度往下冲,发动机轰鸣声也越来越大,给人一种恐怖感。又行了百多米,车子明显失控。右边是‘猿猱欲度愁攀援’的悬崖陡壁,如果从那里摔下去,用粉身碎骨来形容是毫不夸张的。我本能地让手中龙头往左拐,车子以巨大的惯性向左边石壁冲去,只觉得脑子里一热,连车带人倒了下去······醒来时,我看到摩托车倒在路左边,已熄火,身子却躺在路的右边,距滚下悬崖的距离不足十厘米,杨老师守在我身边,双手牢牢抓住我的脚,大概为了防止我翻身时滚下悬崖。完全清醒后,我站起来走了几步,感觉上只受了点皮肉伤,并无大碍。扶起摩托车,我再没有骑下去的勇气了,于是,我和杨君‘老牛拉破车’,我在前面握着龙头步行掌握方向,他在后边拖着摩托车屁股控制速度。回到硬化路时,我俩脑顶冒着热气,内衣裤却被汗水浸透,倒下去就成了两团稀泥······”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我不寒而栗。

我抄录罗绍基的这段文字,不是为了表功,实在因为官方出钱给他出版的《紫鹊山歌》一书。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的简谱《紫鹊山歌》却变成了五线谱《紫鹊山歌》,而书的封面上,罗绍基竟成了第二作者!配发相片的主编多达五人!我打电话问罗绍基,他说是他自愿的!

我的家乡在紫鹊界。家乡的山歌口口相传、代代相承,是天籁之音。但是,从来没有版本流传。如今,继罗绍基记词的五线谱版《紫鹊山歌》正式出版后,他的简谱《好歌在民间——聆新化山歌一百首》又面世了,更是紫鹊界山民精神家园中的一件大事。

近些年来,随着大量青壮年农民涌入城市务工,农村留守者非老即幼,在劳动中产生和传唱的山歌失去了传唱的土壤。只有老年人会唱,中年人很少唱,青少年无人唱的山歌即将断流,二0一三年冬,文友罗绍基对我谈了他打算为家乡山歌记简谱的想法,我当即对他的想法表示赞赏和支持。

罗绍基是下岗职工,他一生的业余爱好是拉二胡。他拉二胡很出名,获得过县里的大奖,也考取业余最高级别证书。他能记谱我却不能,但我能向他推荐善唱山歌的老农民,给他引路。于是,我成为他记谱历程中的志愿者。

走访歌手录音是记谱的前期工作,我晓得哪个村子里山歌歌手多,哪位歌手唱得好,我就去他家里,再坐上他的摩托车奔赴那里采访。记谱工作难度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面对村民随意演唱的山歌,记词还好,记谱确实相当困难。罗绍基也是上了年纪的人,电脑应用水平较差。他用录音笔录回的山歌,先要输入电脑储存,后播放出来,他得先用二胡和着唱腔一遍又一遍摸仿,在心中有谱后再逐字逐句记录下来。再是歌手唱腔随意性太大,同一个歌手唱同一首歌,中途跑调也是经常出现的问题。歌手跑调,大都是起调太高,中途唱不出了再降调,这种情况,他就根据该首歌前后调式的效果进行判断,取一个适宜表现该歌的调式进行定调。有的歌手虽然跑调,且每首歌都在相同位置跑调,但其歌喉很好,给人耐听的感觉。为了忠于原唱,他就把跑调处记成了转调。山歌节奏的随意性更大,一首歌中的同一个小节,甲歌手唱的是强弱有致的四二拍子,乙歌手却唱成了切分音,而丙歌手唱的可能又是散拍子。记录时只好根据自己的欣赏习惯择优采用了。

《好歌在民间——聆新化山歌一百首》,罗绍基从二0一三年开始酝酿,直到二0二一年才正式出版。这八年,他靠着一股蛮劲头和民间艺人的智慧与痴心,解决了许多收集山歌的难题。搜罗庞大数量的山歌过程自不用提,曲调的判断,在个性十足的山歌面前,如何用标准界定呢?罗绍基给出的答案是:“山民唱歌根本没有调式观念,同一个歌手唱同一首歌,此时是A调,彼时可能是F调,中途跑调也是经常出现的问题。我的记谱定调原则是,同一首歌出现两个不同调式时从高,如:某首歌出现了E、F、G三个调时取F。歌手跑调,……取一个适宜表现该歌的调式定调。”这是智慧,但是这智慧是年过花甲的他用二胡一遍又一遍模仿后找出的最合适曲调,其中艰辛可想而知。终于,他用一种最大众的方式,将新化山歌写成所有人都看得懂、唱的出的样子,把它推向了大众。

录音本是记谱工作中一个较轻松的环节,但有时也遇上尴尬。走访歌手中,当大家知道唱歌者和记录者都是为传承家乡山歌做贡献时,绝大多数歌手不提报酬,且很乐意配合。但也有歌手说得理直气壮:“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我唱歌,录音者付费天经地义!”这时候,罗绍基只好在人家唱的多首歌中选择自己最感兴趣且别人还没唱过的歌录下来,并讨价还价付给报酬。

罗绍基乐于传承山歌,义务带了一批又一批弟子。师强弟子高。罗斌(紫鹊茶女)成长为梅山山歌传人、紫鹊界艺术团团长、新化县山歌协会理事;杨玉辉的山歌,为国家传统文化村落——上溪村添光增彩······

吴建平先生在他的《紫鹊界听山歌》一文中写道:“山歌不是一种孤立的民间艺术,如果太孤立,那它早已灭迹了。山歌是一种释放,一种胸襟,古代的劳动者都面对各种苦难,他们以此来放松。现在劳动者生活幸福了,山歌又是一种喜悦,一种交流,他们为幸福生活找到了最佳表达方式。我们听得着了迷,不觉跟着那腔调,哼起来······‘种田要种弯弯田,一弯弯到妹窗前。披星戴月来看水,先看妹妹后看田。’有一个梅山诗人也有奇句:‘莫问桃源何处去,一杯明月在山中。’山歌,忽远忽近,忽高忽低,清风一样,在高山任意行走。人,早醉了。”

罗绍基是一个普通的民间艺人,花费将近十年的时间精力,出版两本山歌集,为家乡山歌的传承、发展创造了条件;为山歌教学以及乐队给歌手伴奏提供了版本;为中外学者研究、了解梅山文化留下了不可多得的第一手资料。罗绍基说:“我就希望,我们新化山歌不要在我们这代人手里失传就很满意了。”鲁迅说“我们从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有拼命硬干的人……这就是中国的脊梁。”罗绍基为新化山歌的收录做出了里程碑式的贡献,他称得上干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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