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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耕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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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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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凇

冬天的风从北方过来,芦苇冻得瑟瑟发抖,落叶树的脸色蜡黄,动物躲进山洞,虫儿卷缩于地衣之中,空气中的水汽却不躲避,凝华形成乳白色冰晶沉积物,挂在树上,芦苇上,小草上。风越大越狂,水汽的脾气也会越大越狂,它们爬至树尖上,把大树枯黄的或青亮的帽子染白,拉扯扭拽着条条老枝,直到发现老枝遒劲倔强,它们才扑向矮小的树和草,最终染白大山头颅上的根根头发。这就是高山吐纳慈悲,树木孕育寂静,鸟雀呼吸优雅。雾凇之下,虫梦与兽眠,浑然而不觉,山冈之上,缠绵而温情。

谁也无法描绘出水汽的面目,但大山上处处能听到在北风中呻吟的水汽之声。水汽凝华成雾凇,是会放出热量的。因此,吹出树挂的北风,还是受人待见的。雾凇涂白山巅,堪称是大自然一次完美的修辞,如同雄鹰收翅,掩映着梦境里的辽阔。

当水汽在空气中达到饱和,气温降到零度以下,北风恣意妄为的时候,光明和黑暗都无法改变水汽化身雾凇的节奏。当婴儿在产房里以响亮的哭声向世人报到时,它们悄无声息地变化着,欢笑不能挽留它们的变化。当垂危的老人以留恋的目光扫视周围的天地时,它们还是沉着而又默然地变化着,叹息也不能使它们停步。北风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惨叫着,狂奔着,张牙舞爪,疯狂揉搓着水汽,揉搓成粉面,挂到树枝上、芦苇上和小草上,而后洋洋得意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雾凇有姿态万千,有的像飞禽,有的像走兽,有的像人类的千奇百态,应该是孩子们的乐园。在那个贫瘠的年代里,这是我抹之不去的童年记忆。那生长在山上的杉树,在凛冽的北风中,开满雾凇的花朵,越开越多,越开越亮,一簇簇挤压枝头上绽放,冰心玉骨,润泽透明,像是一朵朵落地的白云。一晃,两鬓的霜雪早已掩埋了曾经的童趣。

不错,雾凇是花。雾凇花不及梅花清幽、玫瑰艳丽、月季芳菲、牡丹华贵,但它“冰骨清寒瘦一枝”、“不同桃李混芳尘”,风骨坚毅、气质高贵。银装素裹,一片洁白。一种神秘与圣洁,让高山上的一切归于平静。在雾凇覆盖的泥土下,小草正孕育着一个绿色的梦,一树寒梅正期待着迎雪开放。它应该成为一种品格的象征,一种精神的隐喻。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雾凇姗姗来迟,正如好戏每每最后出场,只是舞台在高山上。如果说春天是一幅素描画,夏天是一幅工笔画,秋天是一幅山水画,那么,冬天是一幅油画,而白了山头的雾凇则是油画中的珍品。远看,白茫茫一片,近看浑厚、丰富,而且灵动。描绘它时,不要太多的艺术灵感,也不要太多的笔墨。在超然峻拔中展现山水的洁白,于苍劲刚毅中穿插隽永的温情。当然,须用心去慢慢领悟,雾凇带给人们的除了寒冷,还有细腻、真诚与柔情。并非“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狂风中,鸟们不敢露面,但它们并没有飞走,因为它们是土鸟,山头是它们的家园。待狂风吹过,它们会在雾凇中寻找食物。而松鼠们,不论狂风大作,雾凇满冈,都在温暖的山洞里欢食着早已储备的坚果。松树和紫云英等树木,选择与雾凇正面硬刚,并不屈服,就算被沉重的雾凇压断,赤身裸体,也会露出剑戟般的手臂,殊死抵抗。那些落叶灌木和乔木,正在白棉被中孕育芽苞,等待春天的到来。特别是那些映山红树,还在继续吸吮泥土中的养料,让春天的花朵儿开得更多更艳丽。

成片的雾凇花朵,曾经抚慰过星辰的云雨,曾是亲吻过百花的晨露,如今抹白山头,翩然山冈;漫过冬天、暮色与晨曦;漫过人间烟火里的光阴与爱恋,成为蕴含春意的诗之先锋,让静美,怦然跃出繁芜,让真爱,无私抵御朔风,让素洁的巨船撑起时光之帆,驶向水汽氤氲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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