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鹤顶山尾都白了。好冷。”
“是啊,天气可真冷了。晚上肯定有土冻霜。”
驼背桥上,两个熟人相遇了,搓着手,跺着脚,互相寒暄道。
是的,整个故乡,包括顶街与下街,都在两边房子的包围下,人走在街上,如在峡谷,是不能看到鹤顶山的,只有在有桥的地方,比如陡门桥,还有这个古老的驼背桥上,才能看到,站在桥上,向北望去,可见鹤顶山,鹤顶山下的一览无遗的马站平原。还有弯弯曲曲的蒲江。
鹤顶山上下雪了不等于我们这里也下雪,因为鹤顶山高,我们这里低,它挡住了北来的寒风。北来的寒风带来的雪的前身在鹤顶山上被抬高变成真正的雪凝结在空气中飘了下来。我们这里却不下雪。因此我们象看电影一样,看着鹤顶山上雪的表演,而我们头上却不用当心雪花飘下来。于是鹤顶山上成了雪的舞台,而我们只是这个舞台之外的观众,隔着博物馆的陈列台玻璃的看客。
呜呼,鹤顶山的雪!纷纷扬扬,纷纷扬扬的下的这么大!轻轻的,瓢泼的,不紧不慢的,被风卷起来的,轨迹被改变了的雪!
如果太冷太冷了,我们这里也可能下一点雪米。也就是冻雨,不过我们这里还是习惯于叫它雪米,因为它就想米一样,蹊蹊沙沙的从天上撒下来,落在瓦上,砖上,泥土上,毡上,人身上,反弹起来,落下去,又反弹起来,又落下去,不过一次比一次低。最后终于停止了,那种不甘心似的乱蹦乱跳。
我们小孩子最高兴了。天赐良机啊。天上掉下来的神仙吃的米啊。于是衣服,纱巾,毛巾,抹布,围裙,都用上了。接住了,抖啊,抖啊,抖,越来越大,雪米被攒成一个小球,就象覆盆子也就是“结公”-----象珊瑚珠攒成的小球的那种植物。不过它是白的,晶莹透明的,圣洁的,没有丝毫污染的。
把它放在屋里,不久就消融了,无可奈何的,变小,消失了。万分伤感,想挽留,却没有用。因为它本不属于人间。
啊,那个下雪的世界,不是虚幻的,我们看到它了,虽然很小,但毕竟亲眼看到它的白色。就象量子,虽小,可是我们可以通过光电效应把它呈现出来。那就是鹤顶山。
今天我站在阳台上,独自拿着望远镜,北望:
——鹤顶山的雪在我的望远镜里跳舞了。
纷纷扬扬,纷纷扬扬的下的这么大!轻轻的,瓢泼的,不紧不慢的,被风卷起来的,轨迹被改变了的雪!
童年的伙伴如在身边,欢笑声如在耳,而时间你却偷偷的溜走了多少年!这当中,我早就走过了多少次鹤顶山,哪怕是积雪封道的鹤顶山也走过了好几次。鹤顶山的雪我早就看够了。因为肩负着人世的压力,哪有心情去欣赏。
只有在驼背桥上看到的那个鹤顶山的雪在我的心目中它才是最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