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假期临近,小陈想起家乡时,他脑海里除了家乡的美景,还会浮现出一道美味——蚝子伴芫荽(牡蛎生伴香菜)。
他妈妈是不做这道菜的,所以造成他长年累月吃不到这道家乡菜,因此更加惦记。做不做这道菜不是关于手艺,而是关乎性格。这道菜比较繁琐,要花比较多的时间和力气,而做出来的东西量却不多——多了你也吃不了——正儿八经的家庭主力军是不值得这么去浪费时间和体力的。
小陈回家的时候,家里只有爷爷,他慢慢的做,慢慢的做,他有时间和耐心——而小陈给他打下手,锻炼锻炼——因此爷爷更加能做这道菜了。
把新鲜的蚝子(这是本地的牡蛎,个头比较小,但是纯野生,由于这一带海区没污染,因此吃起来味道非常鲜纯),用凉开水淘洗几遍,放在小竹篮子里晾干。把芫荽(本地的香菜)放在锅里滚水里“烫”一遍,然后捞上来,码的整整齐齐,用菜刀整整齐齐的切下去,结果就切出了一块块碧绿色的糕似的东西,因为芫荽变软了,黏在了一起。拿一个盘子,把蚝子放在左边,把芫荽放在右边,各占一半。另外,拿一个小碟子,放入伴有各种配料的家酿的醋(配料有白糖、酱油、蒜头、一点点干辣椒、葱碎等)。在宴席上,醋是另外放在小碟子里的。用筷子夹起一些牡蛎,又夹起一些芫荽,合在一起, 放在醋里蘸一下,放在嘴里,慢慢的嚼,那味道叫一个鲜。而在家庭里,往往把醋直接倒入蚝子的盘子中间浸泡,如此一盘美味就完成了,小陈咽了咽口水,干掉了一碗米饭。
当然,家乡的饭桌上远不止这一盘菜,在这里海鲜是司空见惯的。往往都是刚从海里打上来,就到了桌上了。什么螃蟹、大虾、黄鱼、乌贼、泥螺、海蜈蚣,不一而足。蔬菜也是非常的多,因为这里是还不的小块平原,半咸的土地上种出来的蔬菜非常的有味道。小陈每次回家都能吃上美美的好菜。但是他最留恋的就是这道蚝子伴芫荽,百吃不厌。
小陈印象中最深刻的一次吃这道菜,是在堂叔的结婚酒席上,也许那是最早的一次,但是那次之后,让他深深的喜欢上这道菜,变成他的必吃菜。他也说不出什么原因,在那段时间农村的酒席里面必定有这道冷盘。也许是因为当地的出产易得,也许是当时的生活水平,这已经是够上宴席的档次了——后来渐渐的这道菜被取代了,后来农村的酒席也流行起城市的那些菜,厨师也学做那些菜,好像不点缀那些菜,比如什么龙虾之类的(其实并没有比原来的菜好吃)就上不了档次,会被人说话。后来的这道菜就被冰镇生蚝、三文鱼或者象拔蚌刺身之类取代了吧。但是在小陈的心目中,这是他童年的美味,囊括了整个童年的味道,虽然现在被视之为简陋、低挡、上不了台面的土菜。
农村的菜场早早就开市了(菜场离他的家非常的近),早上六点钟已经是人声鼎沸,把还在睡梦中的小陈给吵醒。他翻了个身,捂住耳朵继续睡觉。等他再次醒过来,漱洗好,坐在饭桌前,爷爷已经将一盘半白半碧的菜摆在桌上了。不过早上是吃稀饭的,不能配太多这种软绵绵半流质的东西。大部分要留到中午吃。
这时,他的几个表弟和表妹来到他家里。半年未见了,聊了一会儿,大家提议出去到海边走走。他们带了些工具,跟爷爷打了个招呼,就出发了。从他们家出发到海边,要先经过一段海边的空地。先是小镇的建成区,然后是这片菜地,然后是海水养殖区,然后是盐场,然后才是大堤。有一条大道穿过这几种土地,从镇区直通大堤。那时候,这条路还是泥土和碎石的路面。出了镇区,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这一大片的菜地,有娃娃菜,有蒿菜,有瓜果,有葱蒜,还有芫荽。他们走过芫荽地,闻到一股香味,正好有阿公阿婆,在收割芫荽,捆成一捆一捆的,放在地上。
“怎么这么香啊?”小深问到。
“所以也叫香菜啊,要是和蚝子伴在一起吃——啊,你们几个去哪儿啊?”
“我们去前面海边啊。”
“要小心,不要贪玩啊。”
他们已经走远了。他们顾不得细看盐场,就直接上了大堤。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大概说的就是这里的景色。左右都是山,包围着一个海湾,退潮时露出一片滩涂,有些白鹭、水鸭在觅食,那滩涂上的生物可够肥的,吸引了这么多的水鸟来此觅食为生。他们登上大堤的时候,惊起了一群白鹭,他们冲着它们乱喊、挥手,它们在天空打了个旋,又落到离他们比较远的一片泥涂上,边看着他们,边继续觅食。海边有一堆的大石头,在海水的浸润之下,上面长满了贝类,有藤壶、贻贝、辣螺,而最多的是蚝子。他们下去,慢慢的爬到大石头上。开始用工具撬开那些粘在岩石上的海洋生物。小陈打下几颗蚝子,撬开壳,用嘴去吸,一股咸咸的、鲜鲜的汁水进到口里,吞下去,还在回味。
小陈回忆起在那次酒席上,吃到这道菜时的感觉。刚入口的时候觉得似乎除了醋的味道,就没有别的味道了。软软的甚至有点恶心。但是很快的,一种鲜美的感觉充满了整个嘴巴,直至整个人。于是从那以后,他就喜欢上了这种味道,那种锌的味道。后来几次吃那种大颗生蚝,却吃不出这种味道。或者味道不够的感觉。他回想起那时候的宴席上的菜味道都很好。他终于悟出,因为那时候,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的食材,凭着淳朴的心在做。而后来多在取巧,食材已经不再是天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