抠问（组诗）

1.画

把奶奶的佝偻画在纸上

再画根拐杖支起她82岁的年龄

父亲母亲依次排在后面

画出他俩凹凸不平的生命曲线

找出杠杆原理

找出能撬动沧桑的另一轮时光

把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也画上

把亲朋好友，人生过客也画上

画出他们的青春，画出他们的不凡

把所有能归结为与我有关的点也画上

画出点与点之间的地理坐标

画出坐标间与我无法脱节的每一个死结

2.雪

雪，沉稳

一朵一朵地

落满山间

雪，轻盈

一朵一朵地

消失山头

雪，有时候也落进心底

比故乡的索玛花

更能读出季节的悲凉

3.春耕

刚从暮冬苏醒过来

一连串的咳嗽

足以把寒冷覆灭在肺腔里

仓库里的洋芋

迫不及待钻入泥土的孔

迫不及待生长、发育

迫不及待以春天的名义

开花、结果

老黄牛还没有犁完农田

洋芋却忍不住在它身后翻倍地长出

破壳而出的头，显得新鲜、稚嫩

眼睛扫过的大地，绿色一点补着一点

一点接着一点

恰似小时候妈妈给我缝补的衣裳

爸爸偶尔累了，端坐在地里抽兰花烟

一旁的老黄牛，猛烈吮吸着流淌的溪水

像是吮吸一口浓密的古井

一刹那功夫，植被染绿了村庄

染绿了父亲即将凋零的期望

4.一只低头吃草的羊

羊在低头吃草的同时

也在歌颂野草

就像我在吃洋芋荞麦

也在眷恋故土

羊的歌声时而低沉婉转

时而高亢嘹亮

它的嗓门如石垭口的风

从山头飘向山腰

从山腰飘向远方

异乡打工的人

有时候听得很清楚

那就是他家的羊

在荒芜里寻找归宿

只是梦已醒来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

现在偶尔回趟家

也能看到几只低头吃草的羊

也能听见它们的歌声

只是，我们显得更悲伤了些

而羊，依然是那些朴素的羊

依然在呐喊生命的春天

5.洗灵魂

我开始洗身子

洗干净身子

我就洗头发

洗干净头发

我就洗眼睛

洗干净眼睛

我就洗脸颊

依次洗下去

最后洗干净肉体

就只剩下灵魂

但灵魂啊

我洗了很多遍

还是没洗出它的纯洁

我坚定信念

把所有的污垢

洗成了像白纸一样白

可我的内心还是空空落落

这个季节，灵魂无法安顿肉体的重量

（首发于《天天诗历》公众号2020年6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