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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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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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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前有棵苦楝树

                   谢志

农场里,橡胶树多,苦楝树也多。可能有橡胶树的地方,都长着苦楝树。

在生产队的房前屋后,荷塘岸畔,胶林尽头,都有苦楝树摇曳多姿的身影。有的是独木一棵,孤傲静美;有的是成行成林,秀一方风景。或许,我们与苦楝树有缘,刚到队里,熟悉苦楝树比熟悉橡胶树还早。

那年过了元旦没几天,农场的光头汽车,将我们连同床板、条凳一起拉到生产队。队里房子紧缺,只好在队边腾出两间以前做过牛舍的老屋安置我们。看得出,墙壁被重新抺过灰沙,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三合土”,中间那道顶到黑色瓦底的竹笪,算是“楚河汉界”了,即是五个男知青住这边,三个女知青住那边,大多是十六七岁,初中还未毕业,甚至还未成年,就来到了这深山沟,接受“再教育”。

低矮的牛舍,窗前也有一棵苦楝树,高大苍翠,绿冠如云,荫蔽着瓦面和门口那块空地。联想到苦楝树全身上下,甚至每一片叶子,每一缕须根都酿满苦味,我直觉苦楝树就是不快乐的树。记得到队的那个晚上,成群的老鼠在瓦面上游戏追逐,欢奔跳跃,隔壁那边的女知青被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还有一个夜里,风大雨大,吹开了门窗,雨水灌入屋子里,泼到床上,泼到身上,我们抓起被子挡住门窗,第二天,被子全湿了。

有一天,场里的光头汽车,载着几个军人从牛舍旁边驶过,没几天,队里就宣布,我们成了“兵团战士”,不过我们觉得没什么两样,照常开工收工,出力流汗。工余饭后,我们常去隔离队串门,与一齐来插场的同学聚会谈天,来回仅三四里地;我们还组织了宣传队,跋山涉水,到处宣传演出,可能是演得好,被当作典型推广,师部首长还带着各团宣传干部来到队里观摩演出,我们着实威风了一阵,大家都被赏赐了许多毛泽东像章;我们也唱传统歌曲,不过有时会把歌词改一改,比如,唱《敖包相会》,把“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唱成“为什么旁边没有面包”,那时都是因为饿,即兴就把歌词改了,不知道是谁改的,也不知道唱了多少年。收工回来,饿了,我们就在苦楝树下煲番薯,濑面籺,填肚子。

有谐音云:苦楝,即“苦练”,难道上天早就知道,有一群知青会落难此地?难道上天有意在这里散落一抺苦楝,寓意年轻人旅途有苦楚?且不论是上天的安排还是人间的巧合,后来我们真的“苦练”了很长时间。

那年到队刚好碰上春管,天还没亮就开工了。用锄头的圆木柄作扁担,挑着一担重肥,摸黑上山。可怜啊,有的知青连换肩都不会,锄头柄直直地向着前面,一步一颠,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上到林段,还要在胶树旁边挖个大穴,将重肥施下去。这大穴,艺术啊,长方形的,尺寸忘了;挖长了宽了,浪费汗水;挖浅了深了,不合规格。还要整得有棱有角,四壁垂直,我们半天也挖不了一个施肥穴。有一回施水肥,那担粪桶差不多高过我,挑着“半桶水”,平地行走,已是踉踉跄跄,上到山上,就只能拖着粪桶行走了;翻带,即是在梯田里给橡胶树松土,又大又重的四方锄,举起都不容易,还要用力锄下去,将大块大块的泥土翻过来。这活,真不好侍弄,一天下来,大家的手掌都布满了血泡……

山里的夜静悄悄,习惯早睡早起的人们,早已进入了梦乡。窗前那丝可怜的煤油灯光,朦朦胧胧的映照着一张张疲惫而迷茫的脸庞。此时,我们聚在苦楝树下,亲吻它放送的每一缕清香和纯朴,感受它的荫庇和呵护,向它倾诉一天的郁闷与劳累,感慨人生的跌宕起伏,嘱托风儿向远方的亲人报个平安。

时值春夏之交,苦楝花开,满树绚烂,月夜风轻,吹拂着淡淡的紫色,卷动着瓣瓣花团,飘飘洒洒,若丁香一样浓郁的香气溢满窗前,那意境恰如俞平伯《楝花》诗开头那两句,“气候清和四月中,门前吹到楝花风”。刚来时看见不太可爱的苦楝树,现在静静品味,才发现它也有千般妙曼。

苦楝树,全身上下皆可入药,防病治病,福祉人类;笔直的躯干,是制造家具的上好材料。想到这,我又喜欢它,喜欢它不以柔弱而轻贱,不以含苦而自卑,始终坦然面对命运,不与艳芳争宠,不与世俗同流,却添一份独特风采在人间,这不正是居住在苦楝树下那群知青的真实写照吗?

许多年后,我们又回到那里,眼前是整洁的道路和一幢幢安居新楼。人来人往,欢声笑语,没有谁知道,在岁月的深处,这里曾有两间住过知青的牛舍,牛舍的窗前有一棵苦楝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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