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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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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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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丰碑

谢志

橡胶树,它没有松树的苍劲伟岸,没有杨柳的婀娜多姿,没有椰树的傲岸飘逸,更没有榕树的繁茂常绿,它是世间罕见轻轻碰一下就会“流泪”的树,它的娇柔矜贵,它的水乳情怀却让我独生怜爱,魂牵半世。

橡胶树的前世

橡胶树流出来的“眼泪”,是白色的,就像母乳一样洁白和伟大,所以人们尊称它为胶乳。最早对胶乳感兴趣并原始应用的是南美洲印第安人,他们将胶乳涂抹在衣物上,使衣物可以防水,或者涂抹在脚上,制成非常简陋的雨靴;他们还把橡胶当作财富或珍贵的礼品,赠送给亲朋好友。在一幅6世纪的壁画上,画有阿兹特克人向部落首领进贡生胶的情景,仪式上,人们拉扯着悠长的胶线和拍打着黑色的胶球,伴着永远是那样哀婉、淳朴,简单的旋律摇摆起舞。

自然界中能产生胶乳的植物有1万多种,但是蕴含大量乳胶又可供开发利用的植物却只有一种,那就是野生在南美洲亚马逊热带雨林的三叶橡胶树,其中以巴西境内数量最多,所以又叫巴西橡胶树。那时采集胶乳,不是用轻巧的胶刀,而是用笨重的斧头,人们在茫茫的雨林中寻找到野生橡胶树后,便用斧头将整株树砍倒,然后取走所有的胶乳。一次性掠夺,胶树死了,觉得很浪费,改用斧头在胶树上开个口,从伤口处采集胶乳,胶树经不起几番折腾,又被砍死了。后来,橡胶树能活过30多岁,产量也大幅度提高,人们还得千恩万谢那个新加坡植物园主任黄德勒,是他在1897年发明了使用三菱形胶刀连续割胶法。

印第安人“简陋的雨靴”大概沿用了十几个世纪,直到美国化学家查尔斯固特异在一次做试验时,偶然发明了橡胶硫化法,才改变了橡胶制品冷天变硬,热天变软,甚至变黑发臭的毛病,让橡胶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工业原料,从而带动了与橡胶相关的许多行业发展。例如英国人邓禄普先后发明了单车、汽车的充气轮胎,将汽车产业推向了高速发展阶段,此时,天然橡胶不再是昔日土著人用来跳舞的玩具,而是变成了制造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为了加快获取新的胶乳来源,人工种植橡胶开始应运而生。那时南美的植胶规模发展最猛,仅美国汽车巨头亨利·福特就在巴西拥有超过3000公顷的人工种植的橡胶树林。

自打有了硫化法,人们发现了橡胶树金子般的价值,东南亚许多国家的侨民、富商、官员和殖民地上的外国人使尽手段,暗渡陈仓,偷运夹带胶籽及种苗进行移植栽培。悠悠岁月,历尽艰辛,失败与成功相伴,辛酸与血泪紧随,在热带地区的雨林、边陲、海关,演绎出几多刀光谍影,传奇故事,到了19世纪末期,橡胶树已广植于东南亚地区,世界上只有南美洲出产天然橡胶的格局从此被打破。

鲜为人知的是,1903年以前,中国没有橡胶树!广东番禺籍曾汪源侨居秘鲁时,立志把橡胶树引种回国。1902年(清光绪二十八年),他乘到橡胶原产地巴西参观学习之机,带回橡胶种子在广东省英德县试种,虽然未获成功,但意义重大,这是中国引种橡胶的开始。之后,他与儿子曾金城又从马来西亚运回一批橡胶苗,在海南儋县洛基西岭村种植,试验再次失败;1904年,父子俩又在儋县那大五岭村,继续试种,终获成功,开创了中国植胶的先河。

在美丽的万泉河畔双峰岭上,有一个郁郁葱葱的橡胶园,这是一个拥有百年历史、让中国人引以为荣的橡胶园。当年,海南琼海华侨何麟书,连续三年从马来西亚带回橡胶种籽,育苗试种,均告失败。事虽过三,他仍然初心不改,于1906年,第四次从马来西亚带回橡胶幼苗5000株试种,这回,苍天怜悯他的坚毅与执着,成活了3200株,终于圆了他20年的植胶梦,建成了中国第一个橡胶园,叫“琼安胶园”。

1917年,华侨李贵廉从马来西亚带回200多株橡胶苗,交给广东茂名农校当时的校长吴柳轩。吴校长将胶苖种植在离农校不远的东门坳,后因时世纷乱而荒废,至解放初仅存活3株,这是当时生存在世界上纬度最高的橡胶树!

高州东门坳的老胶树让我们梦想成真

橡胶是由割胶工采割的天然胶乳加工而成,具有很强的弹性和良好的绝缘性,应用范围几乎无处不在,大到国防工业的飞机、航母、大炮、坦克,甚至人造卫星、宇宙飞船等都需要使用大量的橡胶;小到医疗卫生和日常生活等方面,如手套、输血管、电缆、胶鞋、雨衣、暖水袋等都是以橡胶为主要原料制造的。

新中国成立之初,美国及其西方盟国对我国实施经济封锁和全面禁运,断绝了新生政权的橡胶来源。没有橡胶,飞机上不了天,汽车也跑不动,经济建设将陷入困局。穷则思变,被困更思变,就在自己的土地上搞橡胶吧!中国人说:“我们可以大面积种植橡胶树!”这句话让斯大林听了特别舒服,比成功爆炸一颗原子弹还高兴。于是,便有了中苏在南中国垦荒植胶800万亩的秘密合作协议。

外国专家曾经断言,北纬17度以北是“植胶禁区”,也就是说,在北纬15度以内植胶,还有成活的可能。这种三叶橡胶树,来自全民热爱桑巴舞的巴西雨林,脾性挑剔,喜热畏寒,究竟最北能种到什么地方?没有人知道。1951年秋,从古城高州传出的振奋消息,意味着从东门坳往南都可以种植橡胶树。

摇晃在岁月深处的3株老橡胶树,在树林茂密的高州东门坳守望了30多年,终于等来了新中国最明媚的那一缕光芒。1951年11月,时任中共华南分局第一书记兼华南垦殖局局长的叶剑英,率领专家组一行数人,跋山涉水,寻寻觅觅,找到了传说中的那3株老橡胶树。专家们仰望着胶树上稀疏泛黄的叶子,抚摸着那印满亚马逊铅灰色皱纹的树皮,震惊、兴奋、拥抱,在北纬21.9度区域,仍有巴西橡胶树活着,这是中国植胶史上最有价值的发现!它为高雷乃至广西地区大面积植胶提供了最科学的定位,它意味着世界橡胶人工群落的分布格局,会因此而改变,如果梦想成真,中国的宜胶地带,至少可以从北纬17度线往北延伸5个纬度。5个纬度就是总面积6万多平方公里,可垦橡胶园在900万亩以上,其政治份量和经济价值无法估算!

一粒种籽,一两黄金

当年搞橡胶,比打仗还要雷厉风行,调来了军队的两个师一个团,改编成林业工程第一师和第二师,招慕了20多万民工、归国华侨和大中专院校的师生,组成了浩浩荡荡的垦殖大军开赴辽阔的南疆植胶第一线;每临大事有静气,决策者们以军人的敏锐,考虑到海南岛与大陆隔着一道琼州海峡,一旦有战事容易被封锁,所以将垦荒植胶的重点首先放在了高雷地区(相当于后来的湛江地区),海南岛主要是供给橡胶种苖。

此时,东南亚各个橡胶种植国,谁也不敢得罪美国的政客们,他们发布命令,严防死守,不准橡胶种籽出境,违者枪毙。没有种籽,要发展橡胶就是一句空话。种籽在哪里?就在海南的老胶园。进驻海南的林一师将“一粒种籽,一两黄金”的口号写入了“红头文件”,霎间,橡胶母树和种籽珍贵异常,各华侨胶园为了提供优质种籽,不计损失,主动减少割胶次数;部队派人住进胶园,昼夜蹲守,一听到有种籽落地的炸裂声,马上循迹捡拾;为了保证种籽质量,及时育苗,还协调海空军保驾护航,抢运种籽。

美国及其盟国的经济封锁,并没让中国发展橡胶的步伐放慢,他们连做梦都不曾料到,我们此刻已在海南儋县垦殖场,建成了世界最大规模的橡胶育苗基地,最繁忙的时候,每天有40多部卡车来回运送种苗,被誉为“世界第一苗圃”。这里的种苗被源源不断地输送到高雷和广西植胶区,在北纬18~24度区域大面积种植成功,打破了外国专家认定的“橡胶树绝不能越过北纬17度线生存”的神话,在苏联单方面撕毁“合作协议”撤走专家的时候,中国大面积新生代橡胶树,骄傲地流出了第一滴胶乳,让曾经封锁我们的西方政治家们目瞪口呆得几乎窒息!

闪耀在北纬22度的璀璨明珠

从1951年在东门坳发现那3株老胶树,到1982年新华通讯社正式向世界宣布,我国橡胶树大面积北移种植成功!时光掠过整整30年,或许是那3株老胶树的神奇作用,才有了闪耀在北纬22度线上的一颗颗璀璨明珠,才诞生了红旗、胜利、团结、火星、曙光、建设等20多个橡胶农场,才有了胶香千里莽莽苍苍的橡胶林海。当年的东门坳早被夷为平地,那3株老胶树也不复存在,但在突破北纬17度线的进程中,它是垦殖大军的定向罗盘和指路明灯,它的等待、坚毅、功绩,已被载入了中国辉煌厚重的植胶史册。

距离高州东门坳不到3公里的火星农场,在60多年的植胶史上,创造了太多的奇迹至今令人难忘。在文村队,年过八旬的老工人和我谈起当年植胶的艰难情景。这个队的植胶区土层薄、机质少、沙石多,寒流、风害常年侵袭,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曾被列为“淘汰区”,三万多株胶树全被判了“死刑”,要限期砍掉。工人们把床铺搬到林段,与胶苗同呼吸共患难,台风来了,他们用木棒将一株株胶苗支撑;寒流来了,他们点起篝火为胶苖驱寒。经过辛勤抚管,终于创造出橡胶树从定植到开割只用了五年时间的奇迹。

在国家农业部“美丽乡村示范点”林垌队,我看见一块碑刻,庄重地记载着被人们誉为“种胶铁人”的全国农垦及广东省劳动模范邱沛新的事迹。当年的老邱为创造出适合胶苗生长的生态环境,他吃住在林段里,日以继夜地为新植胶苗修筑梯田,覆盖机肥,改良土壤,终于让第一批胶苗提前两年在1964年开割投产,并首创出平均每株年增粗10公分以上的优异成绩,出席了同年在北京召开的全国农业科学实验会议,受到周总理的亲切接见。邱沛新虽然离开了他一生无限钟爱的橡胶林,但他为发展橡胶事业作出的无私奉献和艰苦奋斗的精神,永远是农垦改革发展的动力。

写满骄傲的绿色丰碑

或许是一种缘分,又或许是一种机遇。经过几代农垦人前仆后继艰苦卓绝的奋斗,我们从昔日被封锁的橡胶贫困国发展成今天的橡胶生产大国,从当年的“一粒胶籽,一两黄金”到如今的“一带一路”,广东农垦浓浓的三叶情怀已走出国门,迈向世界。通过合作、租赁、收购等方式,在泰国、马来西亚、柬埔寨等东南亚国家,建立了一个个写满中国符号的橡胶种植、加工、繁育基地,这是与友好国度的互惠双赢,相信“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全世界都会受益。从哪里来,又回到哪里去,这是农垦开放改革铿锵步伐的回声,这是穿越历史的浓情回馈!

一代又一代的农垦人,前仆后继,艰辛创业,从一粒胶籽,一条胶带,一行胶树开始,六十六年一个目标,六十六年一个信仰,在北纬22度线上,走过了太多的坎坷,创造了太多的辉煌,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的印记。

在火星农场面貌全新的山美队,楼房栉比,花木成行,唯一可供缅怀的地方,就是山上水塔旁那片渐渐变老的橡胶林了。据队里的老工人说,每年开春,许多鸟儿就会飞来这里,和着春风啁啾不停,唱着自然欢乐的歌。上到满目记忆的林段,我看见那些熟悉的老胶树,绿叶婆娑,依然健康地活着,甚是感慨。种植于1952年的老胶树,估计全场就剩这100多株了,珍贵的“活文物”啊!我忽然觉得,应该在这里立一块碑刻,记载它们的风雨历程和崇高的品格,并将它们保护起来。

徘徊在一株株老胶树周围,我凝望着割面上的累累刀痕,寻觅是否有我遗落的痕迹;抚摸着它那布满皱褶,拱着疙瘩的灰黑色树皮,我感受到它的沧桑、敦实和贡献的辉煌,它一定还记得老胶工亲切的面容,它一定还认得,我曾经与它朝夕相处的身影。

栉风沐雨,几度春秋,那些穿越半个多世纪的老胶树,曾被寒流袭击,曾被风暴肆虐,也曾被“千刀万剐”,始终无怨无悔,默默奉献,直到流尽“最后一滴泪”,依然站立成一道独特的风景,每天守候在这里,向人们讲述当年垦荒植胶的艰苦岁月,讲述流传在北纬22度的传奇故事……

啊,你是一座写满骄傲浸满风霜的绿色丰碑,我向你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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