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志
年例,以其说是人的节日,还不如说是神的节日,或者是人与神共庆的节日。
——题记
每年春节过后,如果你行走在春意盎然的高州城乡,一不小心就会“撞”着一个又一个“年例”。
何为年例?《高州府志》有记载:“乡人傩,沿门逐鬼,唱土歌,谓之年例”。这个“傩”字,平时看书读报不常见,算是生僻字了,要详解,有点烦,因为这个字与中华民族的历史关系实在太深太远了,简单的说,傩就是一种神秘而古老的原始祭礼,它流行于我国许多地区,多在腊月举行,目的是驱疫逐鬼,后来演变成一种舞蹈,称傩舞、傩戏和傩祭。从汉代开始就有了傩祭,到了明代,傩祭的场面更是浩大壮观,气氛如山呼海动,上至皇帝大臣,下至市井百姓都会观看,如果你想一知半解年例的历史,就得从“傩”开始。
每年春回大地,辛劳了一年的人们聚在一起,载歌载舞,尽情欢乐,庆祝丰收。对神一向谦恭畏惧的人们,为了那一点自尊,便戴上了五颜六色的面具,把人、神、巫、鬼搅成一气,在浑沌中歌舞呼号,分不清是对上天的祈求,还是对大地的感恩,总之,涌现出来的是一股蛮赫的精神狂潮,这大概就是古时候的“乡人傩”了,今天的年例,或许就是由此演化而来。现在年例上演的歌舞大戏,虽然精致,却没了傩味,充其量只能算是傩的替代品。据说,现在江西、安徽、湖南的一些山区,还可以看到原汁原味让人惊讶的傩。
据粤西许多地方志记载,年例起源于唐宋,盛行于明清,到了民国和解放初,更是“村村做年例,户户摆宗台(也称摆醮)”。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的“破除迷信”和“文革”初期的“破旧立新”运动,让那些神倒霉透了,一座座神庙被拆毁,一个个菩萨被焚掉,巫婆、道公都参加“学习班”去了,没有人敢再碰年例,从八十年代初开始,“神魂”被重新颠倒过来,年例才慢慢的在民间恢复。
年例文化,丰富多彩,有人“做年例”,就要有人“看年例”,还要有人“吃年例”,这一连串的动作,都要出钱出力,都会拉动地方GDP的增长。君不见?每到年例,邻近农贸市场的鱼肉海鲜就会涨价,超市的粮油酒水就特别畅销,那些来自省内外的歌舞大戏,在政府主持的“订戏会”上,早早就被订购一空。近十几年来,政府和有关专家看到了年例的巨大好处,又将其挖掘整理,乔装打扮,让年例正式成为了国字号的“文化遗产”。
这种延绵千年,集传统傩祭、舞龙打狮、唱大戏、游火把为一体的大型民俗活动,为全国所罕见,央视将其拍成了二十多集的纪录片,在《故乡》栏目播出。命运多舛的年例啊,经过此一时彼一时的折腾,终于名正言顺地登上了大雅之堂。现在,那些神越来越美丽飘渺了,那些神住的庙宇越盖越豪华高档了,那些围绕神而做的年例更是盛况空前,欢乐年年,这是民间政治生活最宽松的盛世,也是神最威风八面的年代了。
“神”字右边那个“申”字,在甲骨文中形似天空中闪电的形状,古人认为闪电变化莫测,威力无穷,故称之为“神”。在古代,由于生产力极其低下,人们对大自然的驾驭能力很弱,因此,将祈求美好的东西都寄托给虚幻的神,对神的敬畏是很深切的,有不顺之事或碰到天灾人祸就请神、拜神、求神,这些习俗,即使在现代,仍以传统文化的形态存留于民间,每逢年节或初一十五,烧香拜神的人就特别多。
年例的全过程,俗称“做年例”,它蕴含着丰富的宗教信仰活动,虚虚实实,环环相扣,复杂而繁琐。年例前一晚,敲锣打鼓走大路,游地界,年例当日请神、摆醮、敬神、掷珓、悬符、逐鬼、送神、烧船等等,从天未光开始,一直忙到半夜,每一步,都与神同行,每一个环节,都要看神的喜怒哀乐,年例,以其说是人的节日,还不如说是神的节日,或者是人与神共庆的节日。
高州年例,年年有例,岁岁有期,是传承千年的民俗风情,是高州民间最隆重最具特色的节日。年例到了,城乡居民以社为单位,集资举行祭社盛典。所谓社,即系一方“土地神”管辖的地方,范围有大有小,社民有多有少。城镇以一条街或几条街为一个社,乡村由同族同姓的一条村或多条村组成一个社。祭社时除供奉鸡鱼猪肉三牲外,还请道公(即道士)诵忏、主持祭祀等,为图热闹,贺升平,还请剧团鬼仔班唱戏助兴,以祈风调雨顺,年丰人寿。
年例年年做,敬神的色彩依然很浓烈,但为神而做的年例,早已演变成了互相探访亲情聚会的活动,成了一种传扬民俗文化的载体。随着社会的发展和年轻人新思维的加入,做年例的许多环节,又被渐渐的简化和轻慢,对年例的过度排场、饮食浪费以及噪声扰民等,人们正在反思,浮躁的心态也正在回归。
年例又到了,浓浓的乡愁,呼唤着远方的游子,他们过年可以不回家,但年例是一定要回家的,因为年例大过年啊!这一天,亲朋戚友来得最多,美食最丰富,乡村最热闹,说不定,阿哥阿妹缘定今生就在这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