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的韧劲

说起麦子，大家都不陌生。体积小，姜黄色，外皮光滑，中间一道竖纹，模样乖巧可爱。如果在马路边撒上一粒，很难被人发现，但没有它不行，尤其是以面食为主的人，一日三餐总也吃不够。

作为农作物的一种，小麦拥有自己的风骨。它虽没有大树的枝干和发达的根系，却也在风雨中屹立不倒；虽没有鲜花的五颜六色、妖娆多姿却也拥有让人迷恋的独特味道。小麦就是小麦，历尽一切磨难之后，将沉甸甸的麦穗和金黄色的麦秆送给辛勤养育它们的农民。

幼儿期的它，短短的茎，约半尺高的叶，在凛冽的寒风中咬牙坚持。很多植物被冻死的情况下，它依然闪动着生命的绿色，成为寒冬里一道独特的风景；成长期的它，细长的径、翠绿的叶，腰杆挺直，尽情向上生长；成熟后的它低头不语，随风而舞，等待农民的收割。

从绿色到金黄色，只有懂它们的农民才能看到它们竞赛般的生长。

每一天，它们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享受着阳光雨露以及农人的关爱，撒了欢似的肆意生长。尤其在夜间，它们生长得更快、更欢、更踏实。

我老家的麦地一大片紧连着一大片，你家连着我家，我家连着他家。远远望去，是麦子的海洋，是麦子的天地，即使你视力再好，站在南边地头也看不清北边地头到底几个人。在一块三亩的土地上种小麦，从这头干到那头，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真正明白“粒粒皆辛苦”。

尤其是麦子成熟时，那种气派景象更让人难忘。似整装待发时刻准备迎战的千军万马，豪气冲天；似谦逊的学者低头同别人交谈，一脸卑谦。人未到，已嗅到小麦的清香。

儿时，老家种麦子是非常原始的力气活。从撒种到盖种，一亩地需要两位身强力壮的人耗时两天方能完成。最初是撒种。将事先挑选好的优质小麦种和化肥运到地头，然后按照一定比例倒进篮子里，由家中的主力干将挎着篮子从这一头开始撒向另一头。看似简单的撒种，其实也不简单，做不好，会导致厚薄不均，严重影响小麦产量。

撒种时，右手抓一把麦种，然后用力撒向前方。手臂挥出去时，像在天空画了一条弧线，随之麦种及化肥像雨点般“噼哩吧嗒”落在地里。重复循环，直至这一环节结束。第一次撒种的年轻人，旁边一定要有富有经验的年老者给予指导。

然后是盖麦，即用泥土将麦种覆盖住，一是让其尽快扎根发芽，二是不让鸟儿吃掉。这是最累的一个环节，也是纯力气活，体弱、年老、年小者干不动，壮汉干一天次日浑身疼，更别说其他人。

通常情况下，人们手执一把大铁锹，沿田地的中间挖出二十厘米宽的小沟（一亩土地，通常挖一条小沟，二亩以上通常挖两条小沟，这样保证有足够多的泥土覆盖住麦种），然后将挖出来的泥土用力甩向两侧（倘若遇到粘土地更麻烦，粘在铁锨上不下来，需要用力甩）。甩出来的土块有大有小，有厚有薄，导致很多麦种和化肥裸露在上面。这就需要有人将大土块敲成小土块，盖住裸露的麦种和化肥。在我们家，这个活由我和妹妹完成。

不要小看了这活，绝对是对一个人耐力、毅力、体力的考验。不是十米八米而是成千上万米，也不像走路那样可以轻松迈着步子，而是手握住镢头的上半部分，弯着腰低着头一下又一下去刨、去敲打那些大土块。一干就是六七天。

小孩子根本没有耐心，干活时经常每隔三五分钟便抬头看看前面还有多少，看完后心情更加糟糕、郁闷，感觉总也干不完，总也不到头。

每每此时，父亲劝我，“只管干，别总想着看，就会感觉很快。”于是我忍住不想、不看，想一些让自己高兴的事。当再次抬头时发现距地头越来越近，心里一阵窃喜。于是接着干，接着想高兴的事，然后感觉突然之间干完了。望着身后的劳动成果，像打了胜仗般高兴，成就感油然而生。每种完一块地，便累得不成样子，同时也有了小小的解脱，但紧接着又要去另一块地里忙碌。手上先是磨出泡，然后变成茧。

种完小麦意味着农忙结束，等待次年的芒种时节收割。如今，种麦子已没有那么辛苦。一般在水稻未收割之前撒下麦种和化肥，待收割水稻时，小麦已有五六厘米高，长得正欢。

麦子易养，生命力强。我上初中时，学校后面有一块麦地，麦地旁边是一条主路。如果走麦地会更近一些，同学们为了少走路，不走主路走麦地。

他们身体健壮，脚步结实，一脚下去，小麦叶被踩倒了，不一会麦叶直起了腰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被后面的一双大脚踩倒。再起来，又被一双旅游鞋踩倒，然后是一双休闲鞋，一双蹬山鞋……麦叶屡次被踩倒，又顽强地直起身来，但也有一些终究没能再直起来的。

当肉眼可见麦地被踩出了一条小道时，麦地的主人气势汹汹走进校长室，怒斥学生们的可耻行为。一向以严厉著称的校长不得不笑着赔不是，并表示一定严惩这些学生。当天下午，全校师生集合。校长问大家，“把鲜活的麦子踩在脚下，很舒服吗？家里都没有麦子吗？”众人自然哑口无言。因为在这所学校读书的同学家里都有麦地，少则二三亩，多则七八亩。那天，校长讲了许多农民与麦子的故事。

会后，校长对走过那片麦地的同学做出处罚：围着操场跑20圈；轮流打扫学校厕所一个月。

值得庆幸的是，一段时间之后，麦地里那条被同学们踩出来的小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绿油油的麦叶和麦茎。小麦到底是小麦，无论怎么折腾依然生机勃勃。

所有面食中，无论是馒头、煎饼，还是面条、水饺等其它，都散发着小麦特有的香味。细嚼起来，都有一股韧劲在里面，我想这正是麦子独有的不服输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