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去壳的麦子颜色姜黄,皮肤光滑,中间一道竖纹,模样俊俏可爱。从中医角度讲,黄属土归脾经,人吃五谷杂粮,麦子必不可少。
小麦作为众多农作物的一种,表面看似弱不经风,实则拥有自己的风骨。它虽没有粗壮的枝干和发达的根系,却能经得住雨打风吹,耐得住腊月寒冬,在很多植物枯萎的情况下,它依然绽放生命的绿色,成为寒冬里一道独特的风景。
老家的麦地一大片连着一大片。春天,如果你站在大路中间,除了抬头是天、低头是地以外,四周全是绿油油的麦田,胜似“麦海”。
我初中毕业之前,种麦子是非常原始的力气活。从撒种到盖种,一亩地需要两位身强力壮的人耗时两至三天方能完成。
最初是撒种。将事先挑选好的优质麦种和化肥运到地头,然后按照一定比例倒进篮子里,由家中的主力干将挎着篮子从田地的一头撒向另一头。看似简单,实则一需要力气二需要技巧。如撒不好,会导致厚薄不均,影响产量。
撒种时,右手先抓一把麦种,然后用力抛撒。手臂挥出时,像在天空画了一条优美的弧线,随之麦种和化肥像雨点般“噼哩吧嗒”落在地里。重复循环,直至这一环节结束。第一次撒种的年轻人,旁边一定要有经验丰富的年老者进行指导。
然后是盖麦,即用泥土将麦种覆盖住,一是让其尽快生根发芽,二是不让鸟儿吃掉。这是纯力气活,体弱、年老、年小者干不动,妇人干一天累得不想说话,青年壮汉干一天骨头如散架。但无论累成什么样,咬着牙也要干。
通常情况下,人们手执一把铁锹,沿田地中间挖出一条铁锹宽的沟(一亩地,通常挖一条沟,二亩以上通常挖两条,这样保证有足够多的土盖住麦种),然后将挖出来的土用力甩向两边(倘若遇到粘土地更麻烦,粘在铁锨上不下来,需要用力甩)。甩出来的大部分是湿土块,有大有小,厚薄不均,很多麦种和化肥裸露在地面上。这就需要有人将大土块捣成小土块,让土均匀的盖住裸露的麦种和化肥。
在我们家,这个活由我和妹妹完成。印象中,从记事起一直到初中毕业,每年种小麦我俩愁得头疼。往往还没开始干活,只看到那望不到头的田地就感到累。那种渗透到骨子里的累。
千万不要小看这活,这是对一个人耐力、毅力、体力的考验。不是十米八米而是成千上万米,也不像走路那样轻松迈大步,而是弯着腰、低着头手握镢头一下又一下敲打那些土块,敲碎后还要均匀覆盖,那速度比乌龟还慢。多年以后,当我看到市里高峰期汽车缓慢移动时,还会想起在老家种麦时的情景。
六亩地,至少连续干六七天。每天,天不亮被喊起来,打着呵欠揉着眼睛忍着疼痛下地干活,太阳升起时回家吃饭,饭后重回田地。临近中午,由一人回家做饭,此项任务一般交给母亲。母亲回家做好饭后将饭带到地里,我们坐在田间地头吃饭。饭后,继续干活,直到天黑才回家。
刚开始,我和妹妹每隔三五分钟抬头看还有多远能到地头,看完后心情更加烦闷,总也不到头,总也干不完。父亲劝道,“只管干别看,当你再看时就觉得快了。”于是我忍住,尽量想一些其他的事。当再次抬头时果然发现距地的另一头近了一些,心里一阵窃喜。于是继续埋头干,想其他事,想着想着快吃午饭了,想着想着天黑了。
每种完一块地,便累得不成样子,但无论多累,都要赶着去另一块地里。六亩地分了三个地方,它们除了距离不同以外,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长。
如今,种麦子已没有那般辛苦。一般在水稻未收割之前撒下麦种和化肥,待收割水稻时,小麦已有五六厘米高,长得正欢。
麦子易养,生命力强。我上初中时,学校后面有一块麦地,麦地旁边是一条主路。如果走麦地会更近一些,同学们为了少走路走麦地。他们身体健壮,脚步结实,一脚下去,小麦叶被踩倒,一会麦叶又伸直了腰。但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被后面的一双大脚踩倒,再起来,又被踩倒……屡倒屡起,屡起屡倒,隐约可见一条小道。麦地主人找到校长告状,此后再无人敢走那片麦地。一段时间之后,麦地里那条小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绿油油的麦苗。
生活在最低层的劳动人民如同麦子,无论环境多么恶劣,条件多么艰难,他们凭一身韧劲,不向命运低头,顽强的活着,努力的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