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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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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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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让我温暖如春

小时候的我特别怕黑。

那时老家经常停电,每次停电,漆黑一片,尤其在没有星星和月亮时,如同被一个巨大的黑布包围着,让人窒息。而我每次会以最快速度从抽屉里摸索出蜡烛和火柴。

具体为什么这么怕黑,我总结了一下,很可能是小时候恐怖故事听多了。其实也算不上恐怖,是关于小偷的故事。

那时的农村没有加工厂及其它副业,只要不是农忙,晚饭后村里的妇人们陆续拿着马扎或板凳走出家门。于是,街头巷尾就会聚集一堆堆的婶子大娘们。这一堆、那一堆,东家长、西家短,无话不说。这种情况在夏季尤为明显,一人一个小马扎,手里一把大蒲扇,边摇边说,黑夜在此时走得最快。

其中有一位特别能讲的,按辈份我喊她大娘,听说她爷爷是说书的。不知是不是遗传,大娘特别能讲而且讲得生动有趣,同一件事从她嘴里讲出来和从别人嘴里讲出来,绝对不是一个不平。别人讲得稀松平淡,是单调灰,白开水般乏味。而她讲得声情并茂,是彩虹色,带着蜂蜜的甜味。她能随时随地把事情故事化、感情化、曲折化。如果她读过书,一定是人才。

她那富有感染力的故事深深吸引着孩子们。那时,她讲的最多的是关于小偷的故事。

她讲,某人半夜去厕所,撞见躲在厕所里的小偷,结果一声尖叫把小偷吓晕了。尽管故事有点幽默,可我听过之后再也不敢半夜去厕所了。

她讲,某人趁着夜色,翻墙跳入别人家院子偷东西,不小心掉进猪圈里,裹了一身猪屎仓皇而逃。我笑过之后,晚上出门总是看墙上有没有蹲着的小偷。

她讲,如果小偷想害谁,总是想方设法跟踪他。我走夜路时总感觉后面有人在跟踪我,转身时一无所有。

受以上影响,原本胆小的我更加恐惧黑夜。不巧的是,东邻居女主人年纪轻轻因病去世。两年后,男主人再婚,他们全家搬进城里,剩下空荡荡的老房子。西边是一片杨树林,风吹时,树叶子“唰唰”作响。

相对于黑黝黝的杨树林,我更愿意走东边那个紧闭的灰色木门。天黑后,我每次路过那里都是屏住呼吸,快走或者小跑。

长大后我去市里读书,一般很少回家。但每次回家都会去爷爷家坐坐,大多数是和二妹一起。那年冬天,二妹没在家,我自己去爷爷家。离开时外面伸手不见五指,爷爷执意要送我,我不让,毕竟年龄太大,还拄着拐。

待他回屋后,我给自己不停加油鼓劲。没有星光、月光,更无路灯,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那时村里的路面高低不平,深一脚浅一脚。我不知道哪个地方是凸起的,哪个地方是凹陷的,一切全凭感觉。这还不算什么,让我心提到嗓子眼的是家家户户门前的稻草垛和厕所,我总担心从那里面突然窜出来一位蒙着面拿着刀子的不速之客。

耳边响起两种不同的声音。第一种:跑起来,快跑起来;另一种:冷静,保持冷静。两种声音在我脑海里交织、撕扯,反复折腾,还夹杂着偶尔传来的狗叫声。当然,我没敢跑,只是加快了速度。直到我看见通往自家门口那条熟悉的巷子。

终于来到自己家门口看屋子里的灯光时,我深吸了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回归原位,我把双手放在衣服上擦了擦汗。正在这时,从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回家关好门,早点睡觉,我走了。”

是爷爷,是拄着拐的爷爷。原来他一直悄悄地跟在我后面,暗中保护着我,却不让我知道。我想象着他如何深一脚浅一脚的拄着拐穿过一条又一条巷子,如何小心翼翼不发出任何声音以免被我听到,如何……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那声音,如寒冬里的阳光,穿透一切,普照于我。让我温暖倍至,说不出的感激。无论过去多少年,只要想到这一幕,总会心头一热,眼前一片模糊。

我小时候,大部分时间是和爷爷奶奶在一起。都说那时的冬天特别冷,但我没感觉到冷,可能因为有爷爷奶奶的温暖。冬天的晚上,我坐在爷爷自制的土炉旁,一边烤着大豆、土豆或地瓜,一边听他们闲聊,偶尔也缠着他们讲故事。

那时的我特别任性,不听话,经常在爷爷干活时烦他,而他从未骂过我,更未打过我,实在生气了便瞪我一眼。

在我还没有自行车高的时候,是爷爷帮助我学会了骑自行车,让我在小伙伴面前炫耀了一番。

上小学时,爷爷奶奶虽然不和我们住在一起,但我午饭后隔三差五必去他们家一趟,每次去他们都会把我的衣兜装满花生、瓜子、糖果等在我们家不常见的零食。有时家里的饭菜不好吃,我也去他们家找饭吃。

那时没有机器煎饼,每次烙煎饼之前要推石磨磨麦子。三、四根木棍插进石磨的石槽里,然后用力推着木棍向前走,一边推一边往里面加水,直到把麦子磨细才算完活,每次至少要围着石磨转几百圈,我们叫推磨。推磨的人越多,越轻松。母亲让我帮着爷爷一起推,推着推着感觉乏味无趣,于是偷偷跑出去,留爷爷一人推。待母亲从灶房出来时,我便立即跑过去假装在推磨。爷爷睁只眼闭只眼,从不说什么。

再大一些时,爷爷下地为我们家干活时,会喊着家中长女的我。尽管我满腹怨言,还是会跟在他后面。我知道,他想让我尽快学会使用各种农具,了解土地与农作物的特性,盼着我尽快长大,为爸妈减轻负担。

不过,在我学会使用各种家具且掌握种植各种农作物后,没有留在农村,而是选择了另一种与父辈不同的生活。爷爷得知后,很是欣慰。他说,终于不用再种地了。

可我再也见不到他老人家了。永远,永远。

如今,爷爷离世已十四年。那个黑色的夜晚、那一声嘱托、那个夜色中拄着拐渐行渐远的背影,总在我脑海里浮现,且一直温暖和照亮着我。

看过电影《寻梦环游记》得知,离世并不可怕,遗忘才是终极死亡。只要我们不忘记,他们就会一直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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