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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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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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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狗

在农村,一条巷子住七八户人家,几乎家家养狗,狗叫声此起彼伏,无论早上还是晚上,我经常被一连串的狗叫声吵醒。

那时养狗是为了看家护院,人不在家时,狗就会获得自由,成为家里的霸主。若鸡啄它碗里的食物,它会一脸严肃发出“汪”的一声,把鸡吓得落荒而逃。可它并不去追,只是警告而已。

我家养的第一条狗是狼狗,刚满月就被我爸抱回来。刚开始,尺把长的它夜里总叫唤。我虽不懂狗语,也能猜出它在叫什么,无非是想念母亲及兄弟姐妹,一周后慢慢习惯。话又说回来,即使不习惯又能如何?人亦如此,老百姓常说“认命”,狗也要认命。

小狗长得比小孩快。仅一年光景,便已长至一人多高。虽为狗却极通人性,至少比淘气的小孩听话得多。无论哪位主人回家,它都极其亲切地跑到主人腿边蹭来蹭去,尾巴左右摇摆,主动示好。

在它约四岁那年的某天突然失踪了,全家人找遍它可能去的所有地方,无果。次日,嫁到本村的大姑特意找了算命先生。先生告之,狗被抓去,九死一生。又过了一天,正在全家人难过时,它竟然一瘸一拐的回来了,右腿伤痕明显,裸露的酱紫色血肉沾着草木屑,另有多处皮毛受伤。一脸委屈又倔强的样子,让人心疼。我们猜测,它是被狗贩子砸了腿,抓住后关在狗笼子里。至于它是如何挣脱狗笼子,又跑了多少路,没人知道。邻居都说,这狗命大。

是的,它的确命大。几个月之后,上面下达灭狗令,全部屠杀,实现村里无狗、一片明净、和谐之景象。很多人不解,为何屠杀忠诚的狗?但上级的命令,不敢不从。村委会立马组织一批年轻人组成打狗队,他们手持木棍,耀武扬威,像是在讨伐侵略者。在他们身后,是一群不谙世事的孩子在喊着、叫着、兴奋着。他们走到哪里,哪里的空气弥漫着血腥味。

村里一位老汉养了三条狼狗,不知为何他不把狗交给打狗队,而将它们拴在路边的电线杆上,亲自用皮鞭将它们抽得鲜血淋淋,直至丧命。电线杆周围的地面上那片暗红色的血渍以及浓厚的血腥味,在村子里久久没有散去。

再说我们家那条狗。我们不忍心看着它被活活打死,我爸和我爷爷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铁罩子把狗嘴罩住,将它藏在屋内一个大竹筐里。老爸一边为其绑绳一边念叨,“狗呀狗呀,你可千万别叫唤,一叫唤就会被打死。听话,千万别叫唤。”它似乎听懂了这番话,乖巧地躺在里面,一声不吭、不动。

打狗队的人刚到我们那条巷子时,就引起一阵骚动。紧接着传来狗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瘆人。刚开始一声比一声高,然后一声比一声低,最后再无狗声,只有人的声音,“完事了”、“收工”。

当他们来到我家找狗时,我爸说早已送人了。他们不信,屋内外搜索了一番,终是失望离开。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全家人的心都在剧烈跳动着,生怕狗发出一丁点声音。虽然内心紧张的要命,表面各自忙碌着,假装毫不在意。这种煎熬大约持续了五分钟,当他们离开后,我们相互看了对方一眼,长舒一口气。眼中,满是得意。

我知道打狗队中也有善意之人。不排除有人猜到我们家藏有狗,算是留它一条狗命吧。总之,它逃过一劫。

整整一个月,我们不敢把狗放出来,每天它的活动范围仅限于东屋内,而且除了吃饭喝水其余时间一直被罩子罩着。排便前,我们先把大门在里面锁住。说也奇怪,它竟不吵不闹,似乎猜到发生了什么。

它能不知道?之前,狗叫声从早上到晚上响个不停。而今,什么声音都有,只是再无同伴的叫声。

它能不知道?左邻右居的同伴被执行酷刑前,它们的叫声里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仅为狗知的密语。

一个月之后,当我爸看见村里有户人家牵着狗时,兴奋且小声地问道:“让养了?”“早就放开了,打杀狗的那人下台了。”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我家的狗重获自由了。不仅如此,那些把狗送到亲戚朋友家的、想方藏匿的七八只狗全都重获自由。它们虽然不老,但经历了那场狗的生死浩劫之后也算是拥有老资格了,可以向晚辈讲述曾经的故事了。

我家的狗与其它同样躲过这场灾难的狗会聚在一起,它们汪汪叫个不停。似乎在倾诉、在讲述、在安慰,在为那些逝去的同胞鸣不平。

那条狗活了八九岁,算是高寿。年老时,每天无精打采躺在窝里不愿意动。有时半眯着眼,有时睁着眼,陌生人来我家,它也懒得多看一眼,更不再发出声音。无论哪一只鸡去它碗里啄食,它都不再理会。饭量大减,美食对它再无作用。

如今,村里人养的大都是长不大的那种不知名的小狗,算是一种陪伴。而在城市里,各种名贵狗常见。不对,叫犬。人们把它们当成宠物养着、抱着、牵着、追着、爱着,带它们逛街、遛弯、去饭店、住酒店,它们被称为“毛孩子”。

我晚上去河边跑步时,经常看见各种各样的“毛孩子”被人牵着遛弯。有时是“毛孩子”拉着人跑。有大的、小的,有长相漂亮的、丑的,有穿衣服的、不穿衣服的,有在狗头上梳两个羊角辫的,还有穿花裙子戴发卡的。

我姐养了一只雪纳瑞,取名黑米,黑灰色相间,在我看来,不算漂亮,它发起火的样子简直可以辟邪。估计这会得罪很多喜欢雪纳瑞的朋友,请原谅,我说的只是我姐养的黑米。我不喜欢它,因为它每次见我都“汪汪”叫个不停,凶神恶煞的样子很难让我喜欢。我姐对它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般宠爱,去哪都抱着它,为它买衣服、玩具等。她出事后,把狗留在儿子家。夏天那里温度高达40度,黑米由于长期不洗澡,患了皮肤病。之后,送给一户刚刚失去老狗的人家。女主人如获得宝,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黑米身上。这对于黑米来说,算是一种幸运吧。

  一只狗追另一只狗的样子,如同一个小孩追另一个小孩。大人看起来毫无意义,可在他们看来那般有趣。在狗看来,同伴间的追逐,也是这般有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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