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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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深坑
有读者指着文字问
这——都是你想和做的么
不觉得自己太过分吗
还好，您只不分现实与想象
不像我看不清爱和欲望
在沼泽的泥泞中跋涉
从一个深坑拔出脚掌
鬼使神差地踏入另一个
蹉跎半生，走了他人半程
还总被您这样的人猎奇打量
可如你走近就会听见——
那深坑里的故事与回响
第一歌 人名
说起爱情，人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若说到我——欲言又止
我打开一本小册子，那上面
有几个人名，又仿佛被潦草涂抹
明月高悬，雪花落在未明湖冰面
仲夏长风，台北101大厦星光满天
滨河路白云驿站前，我徘徊张望
粗鲁推开第一个靠近的好心人
静夜里，那些音容笑貌
再次如清泉流淌过我的心田
然后，涌入各自平静的港湾
最好的选择是不再打扰，举起笔
为了那些名的光辉，涂抹再三
终生保持缄默和美赞
第二歌 面包店
你问我初吻是什么味道，那是——
两副滑腻温热的嘴唇贴近
如簧的小舌，不安的蛹虫
吞吐幽谷兰草的气息
爱神轻轻阖上我俩的双眼
在那言语、饮食之地泛舟
无处安放的手又被她攥住
放在同样砰砰跳动的胸口
那一刻，仿佛饿坏了的窃贼
我夺了面包大步跑出店外
心脏狂跳，大口咀嚼
如今，你问我初吻是什么味道
走吧，去一趟面包店
看看可有合口味的新品
第三歌 小纸条
我跟随她到图书馆，蹑手蹑脚
像个初学捕鸟的孩子
等她坐定，乌云一样飘过去
递上我用心折叠的小纸条
她讶异地看我一眼，微笑打开
然后惊恐地扔向桌子另一边
像是看到了可怖的毛虫
然后似冰川一样熨平面孔
她对我说了一句很短的说话
我道一声抱歉抓起纸条
转身消失在男女出入的门口
多年后，我站在碎纸机前
看着一张A4纸切割成无数小纸条
既不激动，也不尴尬
第四歌 孤枕
对于异地的人儿
电话线是拴猛兽的锁链
一句句滚烫的话语顺着电流
疾驰，虎豹变成猫咪
对于异地的人儿
四季皆秋，世界各自凉薄
起床，做饭，刷碗，喂猫
倒垃圾，隔壁阳台裙子随风飘摆
异地的人儿是行走的烟花
他们刻意封存起真相，等待着
夜空中再次被引燃绽放
异地的人儿白天会用鲜花占卜，
不爱就再换一朵，晚上他们一起
为孩子取好名字，翻身各自睡去
第五歌 钢圈
那年冬天，南方雪大
四季如春的山城变身冰封北国
我与她在一座清冷的车站等候列车
被严寒迫得离开大厅，沿街而行
我们来到一座传统的四层商厦
厚厚的皮革门帘后暖气开放
店铺林立顾客稀少，我们走了整整
一个钟头，在一间首饰铺前停住
出门时她手上多了一枚戒指
我卡上少了一个月工资，站在
柜台前，我突然明白我是个凡人
既已坠入尘世，便当与她一起偃仰
不学后羿寻那长生之药，只向哪吒
借来一枚钢圈，将她缚在身边
第六歌 相逢
那天，妻带儿子到小区花园玩耍
我收拾好厨房，出门下电梯倒垃圾
沿楼前小径走过26楼，转弯
看到一对母子说笑着走来
孩子抱着皮球，妈妈拎着绿色工兵铲
槐杨树枝叶风中婆娑，夕阳铺满肩膀
提着塑料袋的我站在原地，心想
这是谁家妻儿，男主人如此幸福
下一秒我欣喜如梦醒，确认
那个幸运的人就是我，就这样
与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相逢
多年后，我已经离开了原来的家庭
当日情景仍在脑海不时泛起波澜——
我曾是这个世界最幸福的人
第七歌 不辜负
回想那一天，两个星球相撞
以一个夹角在三维空间分开
面对各自的茫茫宇宙
重归万有引力，与自由
于是离婚后，我们成了朋友
开诚布公，讨论、沟通
指出对方缺点，思考解决方案
把父母和孩子作为谈话的中心
昨日曾盛开的夏花，如今
已在季秋的星空下凋零，它保存了
最后的优雅
我会记得你所有的叮咛
以更大的勇气和热情俯向人间
不回头，不辜负
第八歌 馋
晚上馋你的身子
白天馋你的人
天冷馋你的胸口
天热馋你的唇
睡觉馋你修长的睫毛
睡醒馋你蓬松的云髻
回家馋你巧笑的回眸
出门馋你溜滑的腰
看剧馋你潮湿的手心
逛街馋你闪亮的笑靥
吃饭馋你低垂的眉
吵架馋你翘起的鼻子
生气馋你耸动的肩膀
月光下，馋你随风起舞的灵魂
第九歌 皮衣
你去了另一个城市
我把皮衣送去干洗店
今天，我打电话给老板
老板说，皮衣已经清洗完毕
打油上光，罩上一层塑料膜
今晚，它和其他衣服一起挂在库房
黑暗中崭新得仿佛星光、朝露
到了明天，洗衣中心一开门
就会用四个轮子的货车把它
和其他衣物送到城市各家干洗店
你准时下班回家，就能见到它
我谢过老板挂断电话，心想
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是否
也崭新得仿佛星光、朝露
尾声 誓言
那些热恋中的人们啊
无论两小无猜、萍水相逢
只要你们真心相爱，愿意
在飘摇的风雨中抱紧彼此
请来到山中，在丽日或
霞光下，来到倦鸟翔集的墓园
跟着归入松林的长风
读出长卧于此石碑上的誓言
我一生不拘世俗的礼法和准则
忠于内心的感受和道德
如今我长眠于此，来者——
你，不可比我更懦弱
